天黑了。

客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店里只剩下住店的人。郭长寿叫店小二点灯，再把店门关上。

店小二把灯放在郭长寿面前的柜台上，就去关店门。郭长寿拿出账簿，趴在柜台上。算盘打得啪啪的响，他开始算今天一天的账了。

韩湘子还没有回来，他这笛子买得也太久了，出去都快一个时辰了。幺店子离乌龙镇，也不过五里路程。

韩湘子没有回来，郭长寿一点也不着急。他没有叫店小二给韩湘子留门，仿佛已经知道韩湘子回不来了一样。

灯光昏黄。

算盘啪啪的响。

笔在纸上记账的声音，沙沙的响。

账终于记好了。郭长寿打开抽屉，把账簿放进去，锁好，钥匙栓在腰带上。抬头，大厅里空空荡荡，无一个人。店小二已经把板凳腿朝上的放在桌子上。

郭长寿拿着灯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径直向后面走去。左右的客房里，窗户上的灯光已经熄灭。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郭长寿的心头，他禁不住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有的是黑丝巾一样的乌云。天色还早，怎么这些客人这么早就睡了？郭长寿心里很纳闷。二郎·哮天跟媚娘·柔猫房里没有灯很正常，因为傍晚的时候他看见了白骨阴风，这件事二郎·哮天一定告诉了媚娘·柔猫。所以他们房间里不敢点灯，是怕白骨阴风找到而惩罚他们。乌邦房间里也没有点灯，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执绔子弟怕的是什么？郭长寿猜测，一定是媚娘·柔猫叫他不要点灯。

别的房间里怎么也没有灯光？

下午，他店里来了十八个年轻力壮的彪形大汉。他们个个手拿兵器，说话粗声大气。郭长寿看出来，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武功不比四大天王低。这些人到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坐在长亭里的二郎·哮天看一眼。

这十八个人来到他的店里后，要了五间房，并把店里所有的姑娘都要进了房间。店小二把她们带进房间里去后，就再也没有见她们跟那十八个人出来过。也没有叫店小二把饭菜送进他们的房间里去吃。现在，他们也这么早就睡了。

这透出危险和奇怪。

危险，象征着死亡，或接近死亡。

奇怪，就包含了太多事情。

这十八个人郭长寿看出来他们是要去龙云山菩提庙，因为他们一来就向郭长寿打听龙云山的方向。郭长寿知道他们也是奔着灵智手里的魔刀和刀谱去的，本来郭长寿想告诉他们，这么久的时间了，就算他们找到灵智，灵智也已经练成了魔刀，大势已去，他们没必要去送死。

但这十八个人粗声大气的行为，叫郭长寿讨厌，所以郭长寿紧闭嘴巴不告诉他们。

现在这院里很安静，郭长寿看着十八个人住的房间，心里想：难道他们出去了，去菩提庙了？看他们今天走路，轻功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没有从大门出去，也没有从房顶上出去。如果他们从房顶上出去，店里这么多人，总有人会看见的。从后面出去，只有一道门，而且要经过厨房。厨房里有他的妻子和店小二。客房的后墙，也没有窗户。难道，他们会土遁？

郭长寿眼睛眨了眨，吹熄了手里的灯，悄悄走到那十八个人住的其中一间房门前，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房间里面，他没有听见说话声，也没有听见呼噜声，更没有听见呼吸声。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就如没有客人住在里面的空房间一般。

人呢？

死了？

郭长寿一惊，手里的灯差点掉在地上。

只有死人的房间，才会有如此安静。

凡有活人住在里面的房间，多多少少都会发出一点声息来，无论他的武功有多高。但现在郭长寿确实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声息。

他轻手蹑脚的走到下一间房间门前，把耳朵又凑了上去。听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息。

郭长寿挨着把五间房间都听了一遍。五间房间里面，全一样的没有声息，全一样的安静。

难道十八个人全都死光了？郭长寿心里想。不对，一口气杀十八个人，不可能无声无息。让十八个人死得无声无息，只有一种可能：毒！让他们中毒。只有在他们中毒不能动弹的时候下手，才会没有声息。

郭长寿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

毒，是谁下的呢？他心里又想。这十八个人今天晚上没有点酒菜，在酒菜里下毒的可能可以排除。但他们要过茶水，茶水是店小二送去的，店小二是不可能下毒的。那么，下毒的人是谁呢？自己的妻子也不可能下毒，这十八个人跟自己无冤无仇。店里今天除了这十八个人是陌生人外，好像就再没有来过陌生人了。而店里的熟人，都是这一带的百姓，不是江湖中人。唯一的远客就是二郎·哮天跟媚娘·柔猫。他们现在虽然也是熟客，但他们是江湖中人，既是远方来的，又是四大杀手之一，毒，有可能是他们下的。

他们为什么要毒死这十八个人？难道是为了魔刀跟刀谱？可这十八个人来的时候，二郎·哮天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又怎么会毒死他们？郭长寿心里想。

郭长寿心里还不能确定这十八个人就是二郎·哮天跟媚娘·柔猫毒死的，但他很肯定这十八个人已经死了。

为了更进一步证实这十八个人已经死了，郭长寿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叫店小二过来把灯给他点亮。店小二跑过来把他手里的灯点亮。他把灯交到店小二手里，带着店小二走到十八个人住的其中一间房间门前，把门敲响，口里叫道：“客官，客官，您们睡了吗？”

里面没有人应声。他换了一间房继续敲，继续叫，还是没有人应声。他把五间房的门都敲遍了，还是没有人应声。

郭长寿的眉头拧成了结，脸色非常的严肃。这三十多年来，今天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他的店里，而且一口气死了十八个。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严重。

郭长寿问掌灯的店小二：“今天他们吃过饭吗？”

店小二摇摇头，答：“没有。”

郭长寿又问：“他们喝过水吗？”

店小二答：“喝过，每间房的水都是我送进去的。”

郭长寿从店小二手里拿过灯，说：“你去休息吧。”

店小二应声走了。郭长寿拿着灯向厨房走去。

他走进厨房，看见自己的妻子跟白骨阴风手拉着手坐在厨房的床上，正在说着话。白骨阴风见郭长寿进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就起身叫了郭长寿一声。郭长寿应了声，看着两个女人，表情严峻的说：“不好了，严重的事情在我们店里发生了。”

唐媛月紧张的盯着他，惊异的哦了声，问：“哦，什么事？”

郭长寿表情都严峻了，唐媛月当然会紧张。这些年来，郭长寿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峻过，今天如此严峻，唐媛月知道事情肯定非常严重。

郭长寿说：“今天下午我们店里来了十八个陌生人。”

唐媛月答：“我知道。”

郭长寿说：“他们现在已经死了，就死在我们店里的客房里。”

唐媛月惊异的啊了声，之后说：“十八个人在同一时间都死了？”

郭长寿点点头说：“是的，这十八个人个个身怀绝技，武功不在四大天王之下，陪他们一起死的，还有我们店里的十个姑娘。”

白骨阴风说：“四大天王已经死了。”

郭长寿点点头，说：“韩湘子已经告诉了我。”

唐媛月惊讶的看着白骨阴风问：“他就是韩湘子，今天来厨房里被你赶走的那个男人？”

白骨阴风点点头，突然盯着郭长寿问道：“他人呢？”

郭长寿答：“去镇上给你买笛子去了。”

白骨阴风盯着郭长寿问：“是你告诉他，我喜欢听笛子？”

郭长寿点点头。

白骨阴风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郭长寿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郭长寿眼睛看着手里的油灯，没有说话。

唐媛月这时候问：“他还没回来吗？”

郭长寿答：“他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