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倒高风波(七)(2 / 2)

大明元辅 云无风 0 字 2021-09-26

高务实此时已经陪高拱走到后院,高拱这住处实在是小,后院也逼仄,勉强弄了个小小的假山,周边栽了些几盆花花草草,也就算是花园了,连个亭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阁楼水榭。</p>

高拱也不是个有兴趣养花的闲人,他走到几盆花儿面前就站定了,忽然回头问道:“你来是为了问我对今天的事打算如何应对?”</p>

高务实心里已经知道高拱接受了自己之前的提议,就不打算再啰嗦,而是道:“此事三伯已有定论,何须侄儿赘言?侄儿此来是为了另一桩事……刚刚发生的。”</p>

“又有何事?”高拱微微闭上眼,似乎沉浸到花香中去了。</p>

“兵科掌科梁问孟上疏……”高务实也不隐瞒,把刚才郭朴那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了高拱,然后静静垂手一边不动。</p>

高拱倒没有想象中生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上午得知消息便自己回府了,中午刚用过午饭,皇上的圣旨就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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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皇上让您上自辩疏?”</p>

他之所以不敢置信,是因为如果皇帝下旨让被弹劾的大臣自辩,一般来说这是带有催促的意味,也就是说:皇帝很愤怒,责令你赶紧做出说明。</p>

但以高务实对隆庆的了解,今天曹大埜的那封弹劾虽然写得很吓人,看起来高拱已经罪大恶极了,但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前次徐阶推动满朝倒拱的时候,高拱都被骂神欧阳一敬比作宋朝之蔡京来骂了,前前后后被罗织的各种“罪名”之多,估计高拱自己都数不清,结果呢?皇帝根本没当回事,因为他根本不信,只是不断的下旨安抚高拱。</p>

没道理这时候皇帝就忽然糊涂了啊。</p>

他正疑惑,高拱却摆手道:“怎么可能?皇上下旨赐我楼堂,用以尊藏宸翰,这楼、这堂还都被皇上御赐了牌匾:宝谟楼,鉴忠堂。哦,对了,还赏了一千两银子,说是建楼堂用的。”</p>

高务实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皱起眉头来:“可这样一来,梁掌科这道疏文岂不是就上得更不是时候了?”</p>

按照高务实所想,皇帝看了这道奏疏的反应,应该是:朕刚刚安慰高先生,高先生就说动张先生的学生反水?</p>

谁知高拱摇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那是想得太多了,皇上深知我的为人,我既然答应过他,就绝不会反悔。所以,梁问孟之事,只是张太岳自己闹得众叛亲离的表现,与我有何干系?”</p>

高务实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对于这对君臣之间的情谊,了解得还是不够。不过这件事也解释了另一点:为何历史上高拱在隆庆驾崩之后,还一意孤行要拿下自称“奉先帝遗命为司礼监掌印”的冯保——他是根本不觉得“先帝”会在没有和他商量的情况下任命冯保为司礼监掌印,也就是说,高拱认定这绝非隆庆的遗命,而是冯保矫诏。</p>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冯保矫诏不矫诏先不说,就算矫诏,也得有人认同才行啊,当时谁有权力认同呢?高拱可以代表内阁认同,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只能是新帝认同——那其实就是两宫认同。</p>

所以,这等于是高拱明知道冯保出任司礼监掌印是两宫的意思,还坚决反对?</p>

高务实叹了口气,终于搞明白了一个关键点:当时的高拱,应该是太过于有责任感了。</p>

他觉得隆庆对他的恩遇太重,作为托孤首辅,把一切大事都当做自己的责任,而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冯保做司礼监掌印是最危险的事,王振、刘瑾殷鉴不远,他根本不能容忍这种可能性出现,所以哪怕明知道冯保是两宫推出来的,也依然激烈反对。</p>

悲剧的根源,原来出在这儿!</p>

三伯啊三伯,这两宫可不比大智若愚的隆庆帝,她们其实一点政治经验都没有啊,你这个做法,对象如果是个成年皇帝,皇帝肯定要考虑将来的名声,多半不会对你这个两朝元老、托孤首辅来硬的。</p>

可两宫不同啊,别看她们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甚至那会儿已经升级到“太后”了,可实际上,这就是两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寻常女子!她们只会觉得你专权擅政、图谋不轨!</p>

这个时候,只要再有人添油加醋渲染一番,你就真是周、召再世,在她们眼里也与操、莽无异了啊!</p>

隆庆对你无比信任,你大权独揽,他只是越发觉得你有担当;两宫对你有几分了解,她们见你大权独揽,哪里会把你当成什么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她们只会觉得你要夺权!</p>

娘的,我这三伯历史上败得可真够冤的,闹了半天不是因为对方水平太高,而是对方水平太次!</p>

只是,话说回来,张居正给冯保出的那个主意,还真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p>

咦,等等,等等……如果张居正一早就知道高拱的要害在这儿,那么现在他一推刘奋庸,二推曹大埜,连续出面弹劾高拱,意图在哪呢?</p>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隆庆一天没死,高拱实际上就根本没有破绽?</p>

不,他不会不知道,他是张居正,是深得徐阶真传的得意弟子,他一定知道!</p>

高务实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张居正知道现在这些弹劾根本没有作用,还不断地派出炮灰前赴后继地干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p>

他在麻痹高拱,让高拱觉得他的水平也不过如此,现在已经黔驴技穷,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p>

这样一来,他示敌以弱,就骄了高拱之心,让高拱失去警惕。如此,在隆庆驾崩之后,高拱忽然发现冯保竟敢矫诏上位为司礼监掌印,自然雷霆震怒,根本不会考虑两宫和太子这对弱质女流和少年天子的心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强行要求惩罚冯保……</p>

想到这里,高务实一时背脊生寒。</p>

张居正啊张居正,你这心思藏得可真够深啊!</p>

论宰执天下、施政治理,我三伯实不输你分毫,可要论权谋,若无我这个后来人帮忙,只怕再给我三伯十次机会,也玩不过你张居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