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摇了摇头:“不可。规矩就是规矩,不可多生枝节。天下有不平事,自该愤然而起,说穿了是书生意气。书生意气是好的,但我们官员,有朝廷职责,却不可依着书生意气行事。”
听着杜中宵的话,刘敞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听得出来,杜中宵认为,前线很可能发生了军兵违犯军纪的情况,不过不允许自己插手。
想了想,刘敞拱手:“敢问副使,如果遇到有军兵不遵军纪,抢掠百姓,我该如何?”
杜中宵道:“找到其统兵官,说你的想法,然后告诉他,你会向朝廷奏报,如此而已。”
刘敞道:“统兵官不听呢?”
杜中宵道:“报到狄太尉那里,同时禀报朝廷。制诰,身在前线,哪些人是百姓,而又有哪些人是敌人,是由将领决定。你看到了可以提意见,却不能指挥他们怎么做,这是基本原则。”
听了这话,刘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显然心中不认同。军队粗鄙,是这个时代的共识,抢掠百姓这种事情,怎么会无法分辨?
杜中宵叹了口气:“禁军延自五代,本就是为钱而战。打顺风仗时,人人争先,一遇逆风,便就要多赏钱财。立国以后,与五代不同,当然多了许多规矩。对军队来说,一应人力制度还是当年,却多这么多规矩,当然他们就觉得约束。破灵州,入横山,党项再无强敌,按照以前的规矩,自该任他们抢掠。现在不能这样做了,但军队还没有完全改过来,这是事实,我们要承认事实。”
贾昌朝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禁军经过数年整训,军纪严明,自然不跟以前一样了。”
杜中宵道:“那可未必。此次进攻党项,攻灵州展现的是军队的战力,攻横山,败要看他们的军纪如何。所以制诰前去,只要多看多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由朝廷处置,不可在前线跟将领生嫌隙。将领们是粗人,拿刀杀人的,不要惹了他们。”
这话出口,一时间官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大家猜到了前线如此,却谁也没有说出来,有意无意地避过。甚至派刘敞去横山的目的,主要就是因为最近降兵作乱的多,却没有人这么说。
自杜中宵到河曲路,连战连胜,军功彪炳,对禁军是非常大的压力。其实何止是禁军,对朝廷官叫的压力也不小。杜中宵练营田厢军的时候,偏处京西路一地,得到的中央支持不大。等到一战惊人,震惊之余,朝廷官员总认为自己也可以练出强军。狄青所带领的大军,就是这几年京城禁军整练的,不但是军队的成绩,也是朝廷官员的成绩,还是皇帝的脸面。出了问题,大家还想维持这个脸面。
看了看众人,杜中宵道:“党项终究小国,灭了之后,我们面对的是契丹。若是军队不能焕然一新的话,如何跟契丹作战?从镇戎军到灵州,不过数百里,作战并不顺利。数百里在契丹,不过是两州之间的距离,两地之间动辄数千里。军队的问题,不在党项一战中看清楚,总不能到了跟契丹作战时,再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制诰此去劳军,只要多看一看听一听,军中有什么问题,才好后续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