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也不尽然。因为处在交通要道,虽然粮食不够,却可从外面运来。只要收的商税,能够补上买粮食的钱,还有富余的话,就可以称得上富庶了。”
几个人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讨论什么是富庶。现在的胜州,开垦的田地只有城池周围,如果把驻军算上,是不够本地人食用的,需要从中原调粮。不过位置在交通要道上,又是西北入中原的门户,如果把商税算上,除了包容买粮食的钱,还有一些富余。从这个意义上说,算得上富庶了。
杜中宵道:“现在天下不同了,有钱与没钱,因为铁路可以大范围调粮,粮食的影响小了许多。你们有没有发现,以前的禄米,发到手的都是陈米。到了现在,我们这些人哪个会吃陈米?无非是禄米发下来后,交给商铺里卖掉,去买新米来吃。能做到这样,就是有了铁路,全国运粮食方便了许多。以前靠着河流运米,纵然运到,也是陈米。现在用铁路,就能吃上新米了。”
陈希亮听了点头:“节帅说的不错。我做官多年,餐餐吃陈米,还真是这两年的事。以前新米不说价钱,街面上就难以买到,现在则是铺子家家都有。”
文同道:“还真是如此,有了铁路,许多地方的物产就能运出来。以前在当地,运不出去就分文不值,现在则可以卖钱。现在胜州市面上,许多水果,便都是从中原和江南运来。”
铁路对社会的影响,实在是方方面面。杜中宵前世习以为常,前两年铁路新出来时,还没有想得太深。这两年,特别是顺利取西域,感受就深得多了。说实话,这个年代的铁路,跟杜中宵前世不能比,运力小得多,速度也慢得多。饶是如此,也足以改变国内和国际的形势。
以前,没有铁路的时候,路途远了,如果没有水运,运力和运费有一个平衡点。过于遥远,运输粮食往往绝大部分在路被吃掉。便如以前麟府路不过一两万人,却要河东路二十余州供应粮草,府州的粮价是其他州军十倍。现在有了铁路,就是从江南调粮,路上运费也不会这么高。
铁路直接改变了全国的布局,以宋朝官府的控制力,以中原为中心的全国大市场开始慢慢形成。仅仅这个市场,增加的收入,就比以前的全国财政收入还要高。加上大量的官办工业和商业,这两年中央财政增长得非常迅速。只是因为制度跟不上,许多在明面上显现不出来。
便如杜中宵取西域,如果没有铁路的话,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物资。现在有铁路,那就只看铁路通到哪里。哪怕那条铁路的条件很差,也只是单线铁路,也足以压垮全部西域各国。
几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议论着铁路经天下带来的变化。这两年内地修的铁路不多,有限的产能用在了边疆。除了杜中宵修到西域,河北路修也修到了边地,陕西路除了到镇戎军,又修到了延州。
党项现在面对的严峻局面,其实就是宋朝一南一北几条铁路,修到了它的边境线上。有了这几条铁路做后盾,宋军不但可以集中起大军,还可以长期作战,超出了党项的抵抗能力。对契丹同样如此,河北路把铁路修到边境,河东路修到了代州,河曲路修到了沙州,已经有几路抵近了边境线。
两府大臣,对于火器时代的军事原则或许不清楚,但对铁路的战略作用却自得明白。在确认军力超过对方之后,便就铺开了铁路网,同时做出了对党项和契丹的有利形势。
说着这几年的变化,杜中宵感觉得出来,自己进京之后的几年,必然是对周围大规作战的时候。有一批军人,将随着战争成长起来。他们能不能跟官僚系统配合,重造大宋军队,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几年对外胜利,内部的财政改善,政治上出现一种清明气象,整个国家的气质都不同。今年正月里时,皇帝突然发病,昏厥之后醒来经常发怪语,长时间不能视事。到了现在,身体终于好了起来,可以正常处理政务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到这个时候让杜中宵回京。
灭掉党项和契丹,实现天下一统,对一个皇帝来说,是了不起的诱惑。如果进攻党项顺利,平定了西部边疆,必然全力对付契丹。杜中宵不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自登第以来,杜中宵在外任官太久,跟皇帝接触的时间太少,两个人互不熟悉。此次回京,其实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皇帝的互动。如果互动良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当然如果不好,那可能就会被打入冷宫。至于为宰执,没有皇帝的信任,做什么宰执。
庞籍已经外任,现在朝中的宰相是文彦博和刘沆,参政是王尧臣、曾公亮和张方平,枢密使则是王德用、韩琦,副使是田况和程勘,除了韩琦外,没有一个是杜中宵熟悉的。杜中宵回京,韩琦来接任河曲路和西域的经略使,杜中宵去做枢密副使,实在难做。
不奉诏,固然有杜中宵觉得资历浅薄的原因,还有这个现实问题。杜中宵在朝中,还没有自己的人脉,做宰执过于勉强了,基础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