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力居的儿子居然还会被高干蛊惑,等赵将军来了,便是他的死期。不下个狠手,那些坚持归顺朝廷的乌桓派系,怕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正确幸运。”
麾下将士们看太守如此镇定自若,明明两千人被十万人围住,也不由觉得田畴有些虚伪了。
负责这一防区直接军事指挥的,是一个从公孙瓒投降到袁绍那儿、后来张飞光复幽州时又二次投降反正的降将,名叫王门。
王门的资历是挺老的,二十四年前就跟随公孙瓒参加过管子城围城战,只不过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中层的军中小校。
二十四年混下来了,人都老了,五十好几年纪还是一个郡的都尉,显然跟资历有些不符,谁让他投降的次数多了呢,也就不受重用。
也正因为投降次数多了,王门这种人比较容易有失败主义情绪,他忍不住提醒田畴:
“府君,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公孙瓒若是没有陛下救援,肯定也会死在管子城的。我们虽然如今也会有救援,但也不能如此轻敌呐。
拓跋力微与楼班的联军,人数胜过当年丘力居至少两三倍。而我军被围的兵马,却比当年公孙瓒少了三分之二。
一来一去,那就是又七八倍的差距了,如果骠骑将军半个月后远抵达,我们说不定都是冢中枯骨了,唉。”
田畴闻言变色:“是何言哉!当年公孙瓒被围半年,败在粮少食尽,不得不驱赶城中百姓出城、耗丘力居的粮草。
而如今我军只是兵马不足,但粮草颇丰。陛下原本就为了明年的北伐而在前线大量囤积粮草,此地更是辽西屯粮重镇,不然胡人怎么会忽然这么不计代价的强攻坚城?肯定是入关后抓到俘虏,拷问出了军情,知道这里集结了辽西的军粮!
既然我军有粮,战兵不足也可以守!用弩和叉杆长矛、滚木礌石守城,并不需要如何操练,辽西民风彪悍,普通百姓也能为了保卫家园而死战,纵然战兵只有两千,也丝毫不足为惧!
今天我们能顺利击退敌军,便是明证!你们当中,有谁心存疑虑的,统统把话说清楚!我不怪你们!但是到了战场上,谁若是怠慢军心……”
王门连忙撇清:“府君!不是我怕!我是汉人,肯定要死战到底,但你也知道这辽西之地,百姓构成复杂,包括隔壁的右北平、渔阳也是,三郡乌桓内附的部分,占了好几成人口!
原先朝廷都是把那些真心汉化内附的乌桓人,比照汉人来耕作编户征税,如今大敌来袭,府君您也是一视同仁重用这些百姓守城!可我担心他们当中会有人更容易动摇,成为楼班的内应!毕竟他们才是同文同种!”
田畴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军中内部居然有不少人是这种想法,这时候还在忌惮他重用乌桓百姓守城的问题。
没错,辽西确实有很多内附的乌桓人。毕竟当年乌桓可是号称能拉出二十万壮丁呢,如今楼班带走的也就六七万,可见跟着楼班走的只是乌桓人中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是真心当大汉百姓的。
跟着高干、楼班,心向袁氏的,汉族和乌桓都有,但都不是主流。
要是被这次的事情,就挑拨得内部认同再次分崩,那就得不偿失了,对大汉国力和北疆稳定的伤害,甚至比楼班的直接军事伤害还大。
陛下和丞相对于内附游牧的政策基调,还是同化为主。真心说汉语学汉字、认同向往汉人生活方式的,那就要好好归化,彻底的汉化。
田畴擅抚夷务,这种时候他当然知道要团结好真心归顺的那部分汉化百姓的重要性,不能逼反了更多人。
做好了这一点,外敌不足为惧。
他就是要用内附乌桓守城、去杀那些攻城的乌桓叛军!这才是最节约汉人性命的作战方式,也最利于长期团结。
思之再三,田畴准备对城内再进行一次战时的动员讲话,
尤其是要把内附乌桓里那些大族子弟、多多少少已经学汉人读过一点书的乌桓出身基层官员、小吏、军官,都好好洗洗脑,正本清源。
这事儿,历史上的田畴也擅长做。但这一世,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工具,那就是已故太傅蔡邕、前些年写的《史记索隐》。
当天晚上,田畴在城内军营露天设宴,请了所有乌桓军官和豪强头领喝酒。
他这是担心那些人多虑自危,才特地没选择去太守府邸,怕那些人误以为他要“摔杯为号”、猜忌其中有人跟楼班勾结联络。
田畴知道怎么跟民风彪悍的人打交道,所以上来先一起干几碗,然后掏出一本书,正是《史记索隐》,开始用大白话结合生动的例子,给这些乌桓人讲起民族认同。
“诸位,你们读书少,我田某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今天就问一个事儿,你们有谁知道,这辽西的管子城,为什么叫管子城?
你们当中的长者,有些二十四年前就经历过丘力居对公孙瓒之围吧?你们可知,当年丞相是如何说服丘力居幡然悔悟、弃暗投明,知道乌桓人跟汉人才是更接近的民族,而跟草原诸胡反而不是同路!
所以,今日楼班此举,不但是国家之叛贼,更是丘力居之逆子!他这是叛国背父!朝廷相信这种不长眼的愚瞽之辈,只是极个别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楼班之辈蔓延,该是谁的罪过就是谁的罪过,绝不会株连及于无辜!”
田畴说完之后,城内那些真心归附的乌桓豪强很多也没懂因果关系,但对于田畴最初抛出的问题,还是听得懂的,毕竟这种问答太接地气了,文盲都听得懂。
便有几个豪爽直言的乌桓豪强文盲开口接话:
“府君,后面这些弯弯绕咱也不懂,你先说说,这管子城为什么叫管子城?莫非是说城池狭小坚固,长得跟一根管子似的?哈哈哈,说错了可别怪咱不读书。”
田畴爽朗地跟着笑笑,然后脸一板:“当然不是!这管子城的名号,纪念的是管子,也就是春秋时齐国的管仲,这一点司马迁没说,不过故太傅的《史记索隐》里面补充注释了我说这些,可不是跟你们掉书袋,这事关你们乌桓的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