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醒来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觉得窗外的鸟鸣声略有点吵闹。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的光景,窗帘已经被拉开了,窗外穿过葡萄架的枝叶的阳光于是如同蚂蚁,密密的爬满窗台。
他有些恍惚,茫然的张望着,卧床对面的壁挂钟于是沿着墙面小心翼翼的爬动了几步,将自己显示时钟的钟表盘送入他的视野。
他的猫守候在床边,身着可爱的小礼服,蹲坐在一张椅子上,叼着一封信笺。
普林愣愣的盯着对面墙上的老式壁挂钟半晌,似乎终于是凝聚了精神,但却仍旧没有起床的意思。
他并不打算去公署那边上班,起来也没什么事,所以只想懒懒的赖在床上。
他的目光终于掠过窗侧的座椅上做花瓶蹲的猫和猫口中的信笺,于是懒懒的伸出手去,口中却是在问:“谁的?”
猫轻盈的从座椅上跳跃到床上,将信笺送到他的手中,然后才开口答道:“索米尔小姐早上差人送来的,说不着急,所以没有叫醒您。”
普林闻言手顿了顿,将信笺举到了眼前,却并没有拆开。
姐姐?又要来劝他了吗?他略有些厌烦,垂下眼皮懒散的盯着盖着腰腹间的丝绸被单,口中却在问:
“说了让什么时候给回信么?”
“没有,不过说是让您今天晚间务必去一趟索林顿庄园,索米尔小姐想见您一面。”
猫答道,然后敏捷的跳下床找到胡乱踢散在床边的拖鞋,将它们整齐的归置到床边。
普林却仍旧并没有起床的意思,只是盯着手中那封信笺发愣。
姐姐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因为这封信笺踏出家门?上次她来探访的时候自己明确的告诉过她近期并不想出门。
这似乎并不是一向顺着他的姐姐的作风,所以这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这些好奇似乎仍不足以驱动他立即行动拆开这封信看个究竟,猫却蹲在拖鞋旁仰着头看着床上的他:“今天的早餐您想吃点什么?”
普林略略沉吟了一下答道:“两根煎腊肠,一份吐司,一份燕麦片。”
他又皱了皱眉眉头目光朝窗外扫了扫:“对了你去说一声,明天清晨的鸟啼声再轻一些,还是太吵闹了。”
“好的。”猫一面答道,一面用前爪从自己的小礼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怀表样装置看了看。
今天早上的鸟鸣声只有46分贝,看来它需要再给一半的鸟雀放假了。
主人的心情不好,所以往常最喜欢起床时听见的鸟鸣声也成了吵闹。
当普林裹着晨褛趿着拖鞋到餐桌前的时候,手中抓着的信笺仍旧没有拆开。
一直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一只提壶一连串的催促。
两只捂着自己上方盛着的东西的碟子,一只装着燕麦的浅碗和提壶排着队从厨房内脚步轻快的奔跑了出来,依次蹦跳上餐桌。
碟子和浅碗收束好手脚,将自己安静的摆放到了普林的面前,提壶自动倾泻倾倒出牛奶淹没浅碗中的燕麦。
猫叼着刀叉和汤匙从处方中跟过来,将它们依次摆放到碟子与浅碗中。
刀叉与瓷碟浅碗轻微却清脆的碰撞声时不时从餐桌上传出,整座偌大的庄园中,除了餐桌前进食的普林与处处散落的阳光,竟再无任何人型生物。
他一向性格古怪敏感易怒,即使是从父亲还在世时就照看他与索米尔的雇佣虚无,也多被他赶去了姐姐那边。
整座庄园,也只剩他和这些依附于他存在的物什了,有些时候的确冷清的可怕。
过得不久,他终于稍稍填敷了腹中的饥饿,于是松开了手中的刀叉。
碗碟提壶们匆匆捂着盘碟中残余的食物与刀叉汤匙退下了,他才闲闲开始撕开手中的信笺,举到眼前观看。
入目是姐姐清丽文秀的字迹。
普林吾弟:
你虽不肯说,但经我多方探询,已知晓你署内同事予你的羞辱与刁难。
你一向温和聪慧,固一时气恼,但必不至与此等粗劣鄙俗之徒长久耿耿。
然顾念幼弟之艰难,吾心甚悲。余碌碌终日,竟不得护幼弟之周全,实属辜尊长之遗托,妄长姐之眷责。
你虽不萦于心,余却不忍幼弟声誉受此无妄之损,故已访得一善调琼浆佳酿之能士,言能为名目之众味。然能士欲隐于市,不欲暴名于众闻,故饮宴之请尚有些许琐碎之求需议于你我。
故今日日暮之时,候余休沐于公务,望吾弟不吝亲至索林顿庄园,商议诸务得周全之策,以息众口之非议致吾弟清誉不至蒙尘。
切切盼临
愚姐索米尔
另:余竟不知吾弟平日多受此等之难,已请托此事之后调吾弟于吾友瑟维处顾护,然不晓你意如何,今日议之。
普林怔怔看着信笺上的笔迹半晌,面色阴晴,眼神复杂。
他再古怪易怒难相处,也不是不知好歹,如若这世上有谁是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以怨怼相加的,姐姐必定是其中首选的一个。
不懂事的时候也怨恨过姐姐和父亲什么都不肯让自己承担,但到真的自己出来经历世事之后也逐渐明白,自己空有一身傲骨,却其实是无能。
几百岁了,还能不明白吗?
固然可以将自己的无能归结为幼年被护翼太过,但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在姐姐应自己的要求逐渐放手之后也应该能显露了。
然而并没有,他只是越来越多的感受到太多事情自己的无能为力,最终仍旧要姐姐来帮自己收拾残局,她却仍旧总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
这一次不肯说,是真的自己彻底放弃自己了,也不想再劳烦姐姐了啊。
然而还是给姐姐添麻烦了,她始终还是打听出来了。
普林不晓得这次索米尔为了给他的冲动补漏,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和怎样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