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鼓响。
李隆基高座于龙椅之上,看着群臣鱼贯而入。
曾经每每看到这一幕,想到自己正在开创一个堪比太宗的伟大盛世,他总能瞬间忘却所有的疲惫。
但现在,他却提不起半点兴致。
因为他觉得自己想要的盛世,已经就在眼前,所以相比盛世,他此刻更想念贵妃那滑腻的娇躯!
各种朝政,几十年来千篇一律。
无非就是哪儿闹灾哪儿祥瑞,哪儿胜仗或者败仗……
也是因此,即便听到奏报安西节度高仙芝兵败葱岭,大唐损兵折将两万余,杨国忠等不少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增兵拨银踏平大食,挽回天朝上国的颜面之时……
李隆基却选择采纳了李林甫等人的建议,表示葱岭实在远离大唐,继续征战糜耗太甚,与国无益。
因而不但不增兵,反而下令所有士兵退守安西,并决定召经营西域半生的高仙芝回长安述职。
“圣人,不可啊!”
听到这话,不少老臣急道:“此一败本就有损我大唐天威,若圣人不但不增兵,反而召回高节度,怕是定会助长西域各国的嚣张气焰,近些年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的西域,到时怕是又要遍地狼烟了啊……”
“吾意已决,众爱卿不必多言!”
李隆基说完,又特意对杨国忠道:“某家如此,也是不忍我大唐百姓受苦,杨御使你可明白?”
“圣人仁慈!”
力主出兵,本就为跟李林甫打对台戏的杨国忠闻言,自然是借坡下驴,只是悻悻的看了李林甫一眼。
李林甫淡淡一笑,心说别看老夫不但年事已高还身患重病……
但你跟我斗,照样还嫩的很!
群臣之中的勾心斗角,本就是帝王平衡之术。
因而对李杨二人的争斗,李隆基自然不会干预,只是转头道:“李少匠何在?吾令你修建的舞马台,进展如何?”
“回圣人,臣幸不辱命!”
早已等候多时的李岫出列回应的同时道:“时下正值金秋,风光无限,微臣斗胆进谏,敢请圣人在大宴群臣之后,便前往华清宫,到时不但可以舞马台观百马起舞,更可遍览我大唐秋色,丰收盛景!”
“此提议甚合吾意!”
李隆基闻言满意至极,令宦官安排行程之后,这才看向李亨道:“亨儿,御瓷之事,你们该当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李亨面皮抽搐,满面惶恐道:“曾少匠那边正在加班加点,相信,相信该能赶上时辰……”
“相信?”
李隆基的声音极冷道:“吾之前对诸位卿家放话,要让他等在御宴之上欣赏到前朝从未有过之美瓷之时,你可在场,可现在你却说相信可以赶上时辰?难道你是故意想让为父对诸位卿家面前食言不成?”
看到李亨冷汗如浆,想到陶作那边禀报现今瓷作工匠,已经狗急跳墙般将尚未干透的瓷胚都开始往窑里塞……
确信明日大宴,李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出那所谓的御瓷的李林甫看向李岫之时的目光中便充满了欣慰,心说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这份于无形之间连捎带打之功,颇有自己当年风范!
他几乎可以肯定,李岫在匠作处蛰伏了这么多年之后,今儿不但能凭借舞马台之功踏入朝堂,同时还能借敲打太子之功,慑服跟着自己的一帮老臣,在自己之后以他为主!
就在李林甫李岫一众纷纷怪笑不止,杨国忠等人则脸色铁青暗恨这次风头又被李林甫等人抢光了的时候,冷汗如浆的李亨再次开口了。
“儿臣退朝之后,定亲自过问,万不敢耽搁了圣人御宴!”李亨。
“最好不要耽搁了,否则的话……”
李隆基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冷哼一声之后对众人道:“要没什么事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李亨不顾李隆基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儿臣斗胆,斗胆请父皇在大宴之后,暂缓去华清池!”
“殿下!”
一听这话,李林甫李岫齐齐怒声道:“你这是想故意扫圣人的兴致么?”
“儿臣绝对不敢!”
李亨噗通跪地,叩头如捣蒜般道:“只是儿臣听闻传言,说因工期太紧,李少匠又为讨父皇欢心逼迫太甚,活活累死者众——儿臣实在是怕役夫们愤懑之下,舞马台质量堪忧……”
“殿下,无凭无据,你这可是污蔑!”
李林甫李岫不等李亨的话说完便立即都急了,齐齐怒斥道。
“某家的确只是听说而没有证据……”
李亨情真意切的道歉,表示自己这么做绝无诬陷之意,单纯就是担心自家父皇的安危。
“圣人,太子殿下听说的传言,臣其实也听到了些风声!”
被抢了一早上风头的杨国忠阴恻恻的开口道:“为还李少匠清白,臣愿请命彻查此事,还请圣人恩准!”
作为口蜜腹剑这成语代表之人的李林甫听到这话,岂会不知道这是真要让杨国忠去查,绝对是假的都能查成真的,更何况这事十之八九都是真的,因而哪敢让杨国忠去查?
因而连连表示,这根本就是有人别有用心的污蔑,完全没有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俗语有云,身正不怕影斜!”
杨国忠狞笑道:“尚书对此百般阻挠,难道是心里有鬼,早知李少匠不顾役夫死活的禽兽之举?”
“李尚书乃是我大唐柱石,杨御使你居然因几句传言而对尚书如此横加污蔑,你居心何在?”
“是不是污蔑,查了不就知道?”
眼见朝堂吵成一团,眼见李林甫百口莫辩李岫抖如筛糠,李亨在人群之外满脸怎么搞成这样的自责,心里却在想着某人说的那句话——递刀子这种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因为如果有人想接刀子的话,人家自然会去找证据。
简直是真理啊!
李亨忍不住的服气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