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见他状态并不太好,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姒三与姒四兄弟之间的关系与过往,只是她一直隐约觉得姒姜对姒四怀揣着一种愧疚、自责的复杂感情。
虽然觉得现在说出来会影响他,可既然都开口了,那她再吞吐隐瞒下去也太矫情了。
她干脆托盘而出:“他眼下应该是稽婴的人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但他……明显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姒姜下颌倏地绷紧,他瞳仁沉沉地望着一处空气,没有说话,转身便要出去了。
陈白起一愣,连忙抓住了他。
“等一下,你去哪里?”
姒姜回过头来,面无表情。
“你说呢?”
陈白起暗吸口气,郑重地劝诫:“你先别冲动,你想要见他我这边可以来想办法,眼下你要怎样去见他?”
姒姜垂下眼。
“他变成什么样了?”
陈白起张嘴顿了一下,一时也说不上来。
之前她曾见过的姒四的,印象并不算太深刻,只是感觉他虽然阴柔内向,但至少气息还算干净,可如今的姒四却充满了煞气与血气,像一条浴血斑斓吐舌的腥蛇。
总之,令人感觉不太舒服。
怕姒姜担心,陈白起只能委婉讲道:“姒姜,他没死是好事,可眼下他是个什么心态你我也猜不到,所以我们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明日稽婴邀请了我去他府邸庆生,到时我们一起去。”
姒姜没吭声。
陈白起加重语气道:“姒姜,听到了吗?”
姒姜隔许久,才低声地“嗯”了一声。
陈白起松了一口气,但见他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真的很像一条左右局促不安的落水狗。
她知道他此刻必定烦闷,需要有人来开解。
她眸转望外,只见风和日丽,“兽园”内一片鸟语花香。
于是,她牵过他的手,硬拉着他一块儿在园中散心。
张嘴便轻唱道:
少年哟,你莫忧啊,夏至归来,一同听蝉……
少年哟,你莫愁啊,冬至归来,阅梅知寒……
手中一杯酒,窗外一帘花,耳边一首曲……
少年你可看到山是山,水是水,没有雾里看花……
得与失,聚与散,忧与患……凡事不必太在意……且听我一曲流年如歌。
——很神奇,不是吗?
明明三年前的她与他还都是稚窍少年,可这三年的时光却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却在他身上演染刻画了一些其它深层意义的东西。
他虽然变得更成熟与内敛了,但又因为年复一年失去的重要的东西太多了,就在快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他那故作成熟的常态变得那样薄弱不堪。
陈白起牵着他朝前走,两人一前一后,落花纷纷踏尽,亦步亦趋,遍是荆棘满亭君自知。
她又唱道——
少年哟,你且看啊,秋至归来,枫红满天……
少年哟,你且听啊,春至归来,冰融水流……
手中一杯酒,窗外一帘花,耳边一首曲……
少年你且闲品清茶,静观花开,心素如简……
得与失,聚与散,忧与患……一切不必硬强求……且听我一曲流年如歌。
姒姜听着她为他而浅吟低唱的曲,优雅的曲调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悠扬的歌曲随性而淳朴,像是谆谆的教诲,又像是娓娓的谈话,婉转而动听,一直唱到了他的心里,又从他的心里唱了出来,然后便弥漫在了整个庭院。
门外站得笔直的守将、树梢探头探脑的鸟雀、风拂沙沙漏光的叶片,庭院深深,一腔雅调出自何人口中无人见,只闻风风韵韵。
姒姜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又看了看前面的“少年”背影,嘴角不知为何,缓缓露出一丝模糊却又忧伤的笑容。
而“兽园”的一座假山后,此刻正站着一人,他静静地听着飘荡在空气中的曲调,半是享受半是迷茫地眯起一双媚长而阴凉的眸子。
“少年哟,你莫忧啊……”
“得与失、聚与散、忧与患……一切不必硬强求……”
他跟着她一块轻轻地哼唱着。
他笑了。
没出声。
却笑得歇斯底里。
“不必硬强求……”他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琥珀色泽的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破茧而出”。
——姒姜,你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