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白起晨起去看过还在酣睡的小乖之后,她便换了一身不打眼的常服,乘着轺车打算出宫去新宅处看看。
那离了宽敞正街道后本该驶入一段不平狭窄的土泥路,只是这一次再去的路却已是重修过了,那展平的灰石板路扩宽了十余尺,一眼望去视野开阔平坦,畅通无阻。
驶夫讶道:“主家,这条路好似与以往不同了……”
“我也没想到。”陈白起眨巴了几下眼。
她主要是没想到巫长庭竟能铺张奢侈到连过府的路都一并给修了!
土豪,真土豪!
路的尽头处便是她分配的那所破宅邸,她不想惹来非议,便让驭夫将轺车先安置到一旁去,她自己则先过去寻巫长庭。
甫一走近,陈白起便见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外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朝着建修的房宅内指指点点。
……是附近的居民?
她略微好奇地站在他们的后面,想听听他们围在她宅邸外都在讲些什么。
“我听说这当朝太傅竟是个姑子,这事在贵族里都传遍了,喏,这县令看不管她,便故意分了这一座年久失修的破落府宅给她的。”
陈白起:“……”
此乃谬论,她家宅子的事县令还真管不上,这是少府的锅。
“这宅子我路经时便也瞧过,除了大些,其余墙瓦都是破破烂烂,压根儿住不得人,果然,我便没瞧着那个太傅过来住过。”
陈白起:“……”
不是,你人都没有见过,哪怕太傅过来了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吧。
倒是有人好奇另一件事:“不是说这太傅来秦当官之前,是一介穷侠游民,除了一身粗浅武艺,她哪来的财帛修葺新府?”
陈白起:她的确穷没错,但谁叫她有一众家底颇为丰厚的族人,新府是族人赞助的。
一人满不在乎回一句:“估计也是秦王赏赐的。”
陈白起:……这真不是。
“我记得秦王以前赐了上将军六进大宅,那宅子可气派得紧啊……”
陈白起心想,竟还有这种好事?这看来她终究是没有混上那个好时候啊。
她听着他们来来去去也没翻腾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便打算要走,却又侧边有一人道:“我怎么听说太傅是个易了容的女的,实际上……她是个男子?”
“当真?这倒是说得通了,哪有女子当太傅了,如此说来,他应当真身为一名孔武有力的男子。”
“不对,若真是男子又何遮遮掩掩不为外人道,而朝外示女身我认为她非男,亦也非女。”
有人惊恐道:“那、那是什么人?!”
陈白起脚步一顿,最后黑着脸还是坚强地继续走开。
没走多远,在垒起半人高的土墙之后她看到了有十几个身着士袍的男子聚在一起,她偏过头留意了一下,便听到他们之中有人在长吁短叹道:“秦国大势已去啊。”
一下便来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陈白起忽然觉得有瓜可吃。
这句话挺适合当题引因为当即便有应和声响起:“女子都可当政这简直是阴阳颠倒牝鸡司旦!”
听着这措词用语倒是比先前听到的那群只关心八卦传闻的小民要严重许多。
陈白起终于听到一些“有意思”的话题,便脚尖一拐静悄悄地挪到他们身后,听着他们如何表述心中的一番“慷慨陈词”。
“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成为新君,一个女子成为太傅,呵呵,我看不见秦国的未来,咱们还是早日决择,另投别国吧。”一身傲气的士子甭管眼下多落魄,那志向都是远方的诗与梦想。
他们之中虽丧气失望的人居多,但也有老秦人在据理力争。
一个老者愤怒道:“在朝中的人还能比你们这些年岁稚青,连一场战事国政都不曾参与的人更蠢?他们都没说什么,尔等倒是急着跳出来未战先逃。”
“嘿,老人家,你这么说,是觉得这女子当太傅一事可以接受?”有人不服说道。
也有人道:“不接受又如何,秦先王逝世间当着众臣金口留下的口诏,她已经是咱们秦国的太傅了,你们不认,但朝堂官员认。”
“可听闻若当任三月无功绩,可弹劾。”
听到这,有国府内情的人嗤笑一声,他道:“你们不知?前几日万人书都被左相轻易压下,当初闹得多凶,最后散得便有多狼狈,国府至今无任何回应,诸位难道还不明白吗?”
众人懵然:“明白什么?”
他白了他们一眼,表情深沉:“此女大有来头!”
后面则听他们越分析越偏离主题,连她可能是某个被灭之国的女公子都猜测出来了。
看来国人并不愚钝,甚至说大多数人都是敏锐的,虽然秦国暂时还并没有什么急情发生,但他们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头顶逐渐覆近的灭顶灾祸。
陈白起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那一片延伸而去的灰色的层脊,这一片区域的住宅中挨家挨户都住着秦民,千千万万的人,若是守不住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