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在心中长叹一声：他果然也是异乡来客。</p>

其实自上次见面之后，他对商君的身份就已有些猜疑。那天两人谈话，商君提到自己的身份时曾说“人人得而诛之”，又曾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李伯辰在孟家屯的时候发现自己所说的许多成语词句此世人从未听说过，就把自己发现的一些都记在纸上，其中就有“人人得而诛之”这一句。</p>

而那天听商君说这话的时候没甚留意，可之后无数次回想两人对话时却发现了这一点。他当时觉得或许是这词儿孟家屯的人不知道，而仅流传于高国一带，又或者是自己当时记岔了、正巧只是听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商君竟又提到什么“自由意志、法治昌明”，他便一下子明白，自己猜测的原来是真的。</p>

他心中无比激动，料想商君也是如此。但在回答商君的问题前却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这世上人的？”</p>

商君笑了一下：“知道有人弄出履带，我就已注意到你。上次会晤，又听你谈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话，出自……”</p>

他说到此处时候顿了顿，似乎以在世生神之修为，在提到久远异世的记忆时心中仍难以自持：“……清代《围炉夜话》一书。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听人提起过，却在你这里听到了。”</p>

他提到“清代”一词时，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伯辰，好像很怕从他口中吐出一句“我没听说过”。</p>

但李伯辰神色微动，叹道：“清代……唉。我们果然从一个地方来。清代之后天下大乱，复又一统，然后倒是富足繁盛了好久的一段日子。只可惜到我那时候，整个世界都乱了起来，人人为活命而挣扎奔波，比这里还不如。所以我既然来了这世上，又得到这样的机缘，也就想要一个更好的世道。老前辈你在这里开创术学……我在璋城的时候看到术学里的男男女女，就忍不住想起据说那边也曾经有这样的平和日子……芸芸众生用不着担心明天就会被吃或者也变成吃人的怪物，那时候，就很像术学里的人吧。”</p>

听他说这些话，商君却愣了愣，将眉皱起：“你那时候？李伯辰，你说的富足繁盛了好久的一段日子是指什么时候？你听说过共和国这个词么？”</p>

李伯辰一愣，心中已知道可能出了些偏差，便道：“不就是指那时候么？商教主……你是那时候的人？”</p>

商君默然片刻道：“原来我们是同地不同时——你那时候出了什么事？”</p>

这件事，李伯辰倒不是头一次对人说，就把来处是如何发生灾变、又如何无法收拾乃至一片败坏都略略说了一遍。商君听他说这些时极为认真，目光惊疑不定，时不时插问一两句。他所问的都是些关键、细节处，有些李伯辰不知道，有些他在那边是习以为常的。可他听得出商君问这些似乎是为了看自己所说的到底是不是胡编滥造的。等他说完，商君眼中露出慨然之色：“怎么会这样？这种事真会发生么？没想到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