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炎炎夏日晒得滚烫的官道上,一人一马溜溜达达地走着。那个人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一边前行,一边东张西望。那个心不在焉的劲儿,简直让人怀疑他怎么到现在还能待在马背上,而不是啥时候就扑通一声落下马去。
走着走着,左近的野地里忽然闹腾起来。骑者好奇地扭头望去,没一会儿,就看见几个王孙公子背弓带箭,策马飞奔,指使着自家的猎犬四下包抄。
“抓住它!抓住它!”
“往左!往左!”
“别让它跑了!”
夏日茂密的长草间,狺狺犬吠声此起彼伏。一只灰毛小狐狸慌不择路地跑着,已经受了些伤,右后腿上一片殷然,血迹斑斑。然而背后犬吠不停,它也只好一瘸一拐地拼命跑着,一边跑,一边努力左顾右盼,想要从万一之间找出一条生路来。
陡然间背后风声猛恶,一条大狗高高跃起,重重扑下。小灰狐急忙扭转方向,右腿蹬地向左一扑,堪堪逃过犬齿。只这么一挣,它的右后腿上又挣出一股鲜血来,疼得小家伙哀叫一声,腿一软,几乎就要一头栽倒。
它就地打了个滚,跳起身来,继续奔逃。又奔出几十步,眼前忽而一暗,一条格外强壮的猎犬斜刺里奔来,利口张开,两排森森白牙,看似一口就能把小狐狸咬成半截。
知道此番必然躲不过去,小灰狐竟不再逃,前肢伏地,身躯弓起,做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势。谁知前方那条大狗忽而转了个方向,鼻尖耸了耸,往另一只被同伴赶过来的怀孕母兔冲去。
眼看面前敞开了一线生机,小灰狐却不抓紧逃窜,反而急冲几步,猛然跃起,一头撞在大狗身上。它这一下冲撞用了全力,那条比它至少大一倍的猎犬竟被撞了个跟头,利齿一合,将将咬了个空。母兔幸逃生天,奋力一蹬,一头扎进了最近的地洞。
而那只灰毛狐狸,却在撞倒猎犬之后滚落在地,陷进了三条大狗的包围当中。
这一切都落在官道上的骑者眼里。小灰狐撞倒猎犬时他轻轻“咦”了一声,信手一弹。指尖一线微光闪过,那三条大狗忽而毛发乍起,呜咽着向后一退。小灰狐觑得这个空子,伏地窜出,直奔官道,一头扎进了骑者的马肚子底下,精疲力竭,瑟瑟发抖。
几条猎犬追出几步,左嗅右嗅,茫然停住,只在官道边上乱转。过得片刻,荒野里几匹马“哒哒哒“赶了上来,当先那个瞟了骑者一眼,扬声问道:“前面这位,可看到一只狐狸跑过去没有?”
“没有啊!”
几个王孙公子疑惑地皱了皱眉,左右望望。然而道上那骑者从头到尾没有下马,锦袍窄袖,也看不出哪里能藏只狐狸的样子,待要逼问,却又莫名不敢。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呼哨一声,招呼着自家的猎犬向前搜索。
直到他们烟尘滚滚去得远了,骑者才低下头去,信手一拂。一股轻柔的微风,把那只还趴在马腹下的小狐狸卷到了路边。
“没事了,回家吧。”
骑者柔声说道。小灰狐抬头看了看他,伏在地上,用尖尖的鼻子点了三下地面,起身头也不回地窜进了长草里。
天将薄暮,那骑者在荒郊野外溜溜达达,远远望见一座房舍精洁、花木葱茏的大宅,便缓步上去敲门。刚上台阶,角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急匆匆走出个一身劲装、英武精悍的少年来。
见有个陌生人----这时候骑者的坐骑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孤身一人立在门前,少年愣了一愣。刚要发问,骑者已经微笑着开口:
“日暮荒郊,贪看景致,不小心错过了宿头。能否请主人家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当然可以!”少年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他侧身把人往里让,一边引手示意,一边飞快地回答:
“看先生品貌不凡,必是贵客。能蒙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小子刘小别,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哦,我叫叶修。”
来客淡淡回答。刘小别应了一声“原来是叶先生”,引着叶修穿过甬道,进了一间精致小院。点上灯,倏忽便有仆佣送来食盒并大壶热水,刘小别快手快脚把碗筷铺陈好了,起身告退:
“先生随意。对了,今晚恐有暴雨,还请先生莫要出房乱走。”
“今晚有雨?”
叶修微微一愣。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湛然一碧,万里无云,不见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这天不是挺好的么。”
刘小别微微一笑,也不争辩,辞出房外。叶修吃过晚饭,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便轻轻一跳,跃上房顶,舒舒服服躺在那里赏月。赏着赏着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得他翻了个身,险些从屋瓦上掉下地面。
叶修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远处地平线上,还能看见点点散碎星光,头顶上方却已经乌云密布----特别是近在咫尺的一小片天空,浓厚的乌云几乎压到了地面上,更兼金蛇窜动,焦雷声声,简直就像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一样。
叶修皱起眉头。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到底还是觉得这样子没法睡了,半支起身子,朝着云团一声喝斥:
“好好的大晴天打什么雷?----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