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平太后被王莽在长安一关十余年，恐怕是不想回这城中了，渭北地阔气爽，倒是养老的好地方。”</p>

“就让她继续住在汉太上皇陵邑万年宫中，为已经灭亡的大汉，好好守陵罢！”</p>

……</p>

作为数百名表现优异，勤劳肯干，在战争中做出过贡献的织女之一，阴丽华与王嬿分别，去了上林县茧观做事，其中分别之情不必多言。</p>

而在栎阳城中，也有一人在收拾行囊。</p>

随着陇右败而魏王胜，班彪又一次被现实打了脸，如此一来左右颊都肿了。</p>

得知第五伦要还都长安，班彪暗暗叹了口气：“荀子有言，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可以有夺人国，不可以有夺人天下。”</p>

“王莽是窃天下者，而第五伦，则是夺关中立国者。”</p>

“然而荀子又说过，国乃是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所以第五伦才能侥幸一时，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p>

“然而天下者，至大之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非圣人莫之能有！是故王莽欲为伪圣窃汉，终究败灭。”</p>

言下之意，第五伦这“小人”也就嚣张一时，割据一方罢了，想要夺天下，那是不可能的！</p>

亏得班彪只是腹诽，少有直接表露想法的时候，否则一心想要第五伦早日称帝的王隆，都要拔剑手刃他这吃里扒外的逆贼了。</p>

班彪心里骂着，手上却不停，按照王隆的吩咐，将半年前才搬来渭北的海量图书分好类，它们可算要回家了。</p>

但班彪却从王隆处得知，这些书，不再统一送往天禄阁。</p>

“官府文献图籍，分门别类，运送到桂宫，交给三公九卿官吏保存。”</p>

王隆按照第五伦吩咐：“六艺略的三万卷书，送往石渠阁。”</p>

“诗赋略、史略、诸子略的一万卷书，送往天禄阁。”</p>

“术数略、方技略的五千卷书，送往麒麟阁。”</p>

“唯独兵书略，陛下将未央宫中一偏宫改名龙武阁，存放古今兵书五十三家，七百九十卷，图四十三篇，好教将校学之。”</p>

班彪没搞懂第五伦将“七略”分别放在四处是何用意？王隆也不清楚，因为第五伦没有与他直说，只道：“或许只是为了方便管理罢？”</p>

然而在第五伦心里，却有更深邃的打算。</p>

还都前夜，他身在长陵的家中有些难以入眠，摸着一片四灵瓦当，暗想道：</p>

“世间有四灵，龟、凤、龙、麟是也。在我看来，如今这世上的学问知识，也有四类。”</p>

“六艺便是儒经等，自汉武以来，一家独大，到了汉宣帝石渠阁之会，更成了体系，已经盘根错节，被士人认可拥戴的唯一显学，是为神龟。”</p>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它的壳被供在庙宇中膜拜，四条腿撑着天，砍掉这腿，天下文化的天都要塌掉，不可轻易大刀阔斧斫之。然神龟虽寿，犹有竟时！”</p>

“诗赋、史书、诸子，此乃吾国吾族数千年来文化之大成者，犹如彩凤，翱飞于天禄之上。”</p>

他的夫子扬雄，也正好擅长这三方面，让它们回到天禄阁，也算告慰曾经在那辛苦校书的先师了。</p>

“而术数、方技，则如麒麟。有时候麒麟降世，无人识晓，却被神龟入脑的士人怪而杀之，可哭可叹，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p>

汉时的术数、方技学问，包括了九章、历法、《汜胜之书》等，已经到达了一定高度，第五伦想利用权力，偏袒一下它们，护好这苗苗，偶尔还要揠苗助长一番。</p>

“而兵书，则是龙——屠龙之术也，太平之世，学者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因为无龙可屠啊。但如今大争之世，却值得好好研习！”</p>

四者在一起不好么？第五伦为何非要要将它们分来？</p>

“因为其他三灵，尤其是术数方技之书，不应该只作为六艺的附庸才被甄别出来，存放在角落积灰而无人问津！”</p>

从还都长安开始，不能再是草台班子了。不止在经济、政治上得做出崭新的变革，在文化上，第五伦也要开始埋一些伏笔了。</p>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离开的时候到了。</p>

大队人马悉数南下，有大臣官吏、宗室后宫、士卒工匠，挤满了道路，被当初北上时一样热闹拥挤。</p>

第五伦在渡过渭桥时，回首望去，半年前，他离开了长安北上，靠着渭北作为战略腾挪的空间，顺利将一片死局盘活，而这回二次进长安……</p>

“这趟入京。”</p>

“我们应当考试及格，不要再退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