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人还退，乃公有这么可怕么？”吴汉闻讯后，笑对方胆怯之余，也有些失望，还以为对面的将领有些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p>
他遂点兵追击，同时不忘将牛邯带在身边——吴汉的斤斤谨质，只是形于体貌，心中实则多疑，生怕这老牛和狄道降将们，在自己背后搞事。</p>
同时又让前锋保持警惕，令斥候游骑先探路，不要追太急。</p>
可敌军的速度让吴汉有些惊异，他的麾下已以强行军著称，但追了十里地，才远远看到敌人的尾队！看来他们是轻装而走，没带太多瓶瓶罐罐，可前方渡水为何如此之速？</p>
离开安故县往南，坝子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狭窄的河谷，道路变得更加狭窄，甚至在一处渡口，前方道路陡然被陡峭的山岩截断，得渡到河对岸，才重新有路。</p>
“骁骑将军！”</p>
前锋的校尉颇为欢喜：“水不深，河心也只没过士卒大腿，虽然冰冷了些，但大可直接趟过去！”</p>
吴汉抬头望去，果见傍晚的夜色中，能看到对岸绵延不绝的队伍！还有那面贾字旗！看来敌将贾复是亲自断后啊。</p>
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强渡过去，敌将可擒也！”</p>
但吴汉那敏锐的战场本能又发挥了作用，他低头看着已有些许碎冰渣的洮河水，又看向上游，山体遮挡，瞧不到弯曲河道后的情况，遂让人唤来牛邯：“孺卿，你是狄道人，对这条河极熟悉，十月中的水如此浅小，寻常么？”</p>
牛邯如今已不抱幻想，仗打成这样，隗嚣已经不再是为了陇右而战，而只为他自己，真降就真降吧！遂禀报道：“平素这时节，也得靠舟楫方能渡过，如今却浅得奇怪，或许有诈！”</p>
第五伦派给吴汉的几个参谋郎官也才反应过来，想起一桩著名的战例：“莫非贾复在效仿韩信潍水之战？”</p>
想当初，韩信在潍水面对齐楚联军，遂做了万余个沙袋，投堵潍水的上游，然后率领一半部队渡河去袭击楚军，随即假装战败，往回奔逃。楚军追击，结果入河后，汉军放开水坝，导致大水奔泻而下，将楚军截断，韩信趁机反攻，杀龙且，遂灭了第五伦的祖宗。</p>
洮河虽然夏秋水流极大，颇为湍急，入冬后却较小，若对方有足够人手，确有可能依靠沙坝暂时截断。</p>
可就因为这小小疑虑，等在对岸也不是办法啊，吴汉遂点了氐兵营的名。</p>
“阿云，就你了，率部渡水！”</p>
……</p>
前几天刚升官的阿云带着新成立的氐兵丙营，氐兵们虽然能吃苦，可看着这冰冷的河水，只觉双腿哆嗦，而对岸蜀军断后部队也在河岸上留了强弩。</p>
但吴汉治下极严，若不应命，必遭重惩，也只能硬着头皮下水，淌着没过小腿的冰水，朝百多步外的对岸走去，唯一能保护他们的便是手里的小小盾牌，河水冲得人东倒西歪，不时有人跌倒又站起，冷得涕泪直流。</p>
而到了近处，更有弩箭不时射来，这次倒下的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伤者被河水带往下游。</p>
阿云走得很小心，要是他这个蜀中刺客，反被蜀军弩箭所杀，那就成大笑话了。</p>
眼看氐兵们距离河岸越来越近，岸上的蜀兵急问贾复：“贾将军，放不放水？”</p>
贾复还真是用了韩信故计，和没文化全凭直觉打仗的吴汉不同，贾复年少时也读过诗书，当过县吏，知道兵法里“以水佐攻者强”这句话。</p>
截断水流，一方面能让己方不必舟楫就能渡过去，为撤兵节省了大量时间，同时也能诱惑敌军淌水。</p>
但真到付诸实践时，才知道韩信也赢得不易，就比如现在，贾复得判断着眼前的局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p>
敌军虽然追得狠，却没有大队人马哗啦啦渡河来攻，而是派了小部队过来试探。</p>
若是贾复想学韩信，打一场半渡而击的大胜，就得忍着，在河滩上与之鏖战，好叫吴汉再派二三千人渡水，如此才能得全胜。</p>
但若是把握不好火候，时间一长，己方本就低落的士气，可能会被一冲就垮，大败之下，这点伎俩也无济于事了。</p>
可就在贾复犹豫之际，上游临时搭建的哨楼上，却点燃了火！</p>
那是放水的信号，上游数里外的隗嚣担心魏兵追过河，眼看陇蜀联军皆已过河，遂令陇兵放开了沙石袋，一时间被阻断许久的洮河水奔泄而下，将河中的数百氐兵冲得七零八落。</p>
阿云本人也没幸免，亏得他才下水一会，距离不远，立刻往后奔，在洪流冲来时，拽住一根低垂的树枝，好歹没葬身鱼腹。</p>
陇蜀联军欢呼不已，然而贾复却破口大骂：“隗季孟，不是要汝听我号令么？如此胆怯，坏我大事！”</p>
贾复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如今己方最大的底牌已经扔出，也没办法再战，遂带着断后之兵匆匆撤退。</p>
回马北望，贾复嗟叹不已，只觉得自己受上司蜀将所限，又被隗嚣这“友军”所坑，满心的进攻想法不能实施，不痛快，这仗打得太憋屈了！</p>
“若能让我独当一面，定能击败吴子翼！”</p>
而对面的吴汉却也颇为不乐，洮河水已暂时涨到了及腰，河心甚至没到胸口，不知何时再小下去，想泅渡过去更难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离开。</p>
他一路所向无敌，却在这小地方吃了两次亏，尽管氐兵不被当人看，相当于没损失，但也太过憋屈了，嘴里遂骂了好几句娘。</p>
可也不得不承认，撤退比进攻更难，对方能做到如此从容，确实是值得敬重的度对手。</p>
“贾复么？”</p>
吴汉算是记住这个人了，算起来，他们还是南阳老乡！</p>
“若是他再遇！吾定要将这贾君文生擒！”</p>
……</p>
历史上云台排位第二、第三的两位将军，在洮水之畔的小坝子里斗智斗勇，成家皇帝公孙述，也已带着第三批援军，抵达汉中郡南郑。</p>
“成魏交恶，既然魏主亲临陇右，朕又岂能在成都苦待前线军报呢？”</p>
……</p>
PS：第二章在半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