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谭记得,自己南下前,第五伦用手指着太阳穴,如此说道:“而是思想上的疾病!”
此番换俘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瓦解刘秀阵营的意志当四千俘虏期间好吃好喝的汉兵回到淮南江东,必然会将他们的经历告诉乡党邻居,因幽冀军团军纪差而被妖魔化的魏朝形象,便能得到一定扭转,等再打仗时,淮南、江东士卒便不会拼死而战,而是心存侥幸了。
再者,这四千人里,绣衣卫也已经策反了不少人,他们一旦回家,便是鱼入大海,成为打入敌人内部的细作间谍,可使未来灭吴之战事半功倍。
虽然很希望刘秀能答应换俘,但第五伦并未给桓谭下死命令,休战换俘一事,是连环计,在第五伦出手那一刻,就给刘秀埋下了许多个大坑,不论他选择进退,都会踩中。
于是桓谭也不多言,起身拂袖道:“吾主仁德,这才力排众议发国书,遣我至此,既然吴王不愿接回来君叔、刘植尸骸,不愿四千江东子弟归乡,桓谭也不必久留,今日我便启舟北返!”
……
和来时一样,桓谭的舟船缓缓离开当涂,向淮北驶去,他的族侄桓荣未来相送。
但等那船帆就快消失不见时,桓荣的身影才出现在码头,朝族叔作揖拜别,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桓荣脸上,竟已是泪流满面。
“族叔昔日教诲、资助,桓荣绝不敢忘,然忠君大于宗族之悌、师长之义,既然各为其主,桓氏二龙,便只能以淮相隔了!”
“自此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桓荣是固执的人,哪怕大汉处于弱势,哪怕未来当真无法战胜第五伦,他也会效仿刘植等人,殉汉而亡!
而盱眙行辕处,得知桓谭已走,刘秀怅然若失,只在无人时对邓禹感慨道:“桓谭此来,是第五伦欲在伐兵之后,再度伐谋。”
刘秀当然看穿了第五伦的小伎俩,这哪里是四千俘虏啊,分明是四千把搅乱南方人心的匕首!
邓禹颔首:“所幸早早看穿,逐走了桓谭。”
“不然。”这才是刘秀最无奈之处啊,他说道:“吾等虽千防万防,但还是中了第五伦诡计啊。”
事后刘秀仔细思索,发现即便拒绝,他仍是踏入了第五伦的陷阱。
刘秀苦笑道:“依照第五伦行事,必定对桓谭使汉大肆宣扬,淮北士民饱受战乱,期盼休兵;四千淮南、江东被俘兵卒也心生侥幸,觉得有机会返乡。”
“而今,彼辈得知朕拒绝休战、换俘,定大失所望,第五伦再加以引导,甚至会对朕与大汉心生恨意。下一场仗,淮北士民、东南俘虏,恐将反戈相向。”
邓禹是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了,顿时惊出了满身冷汗。
同理,被刘秀拘禁在江东的盖延、渔阳突骑,听说第五伦主动换俘,肯定也会心存愧疚,得知刘秀不肯放人,心怀怨念下,又岂会倾力助汉呢?
前后左右都是陷阱,不论往哪边走都会落得一身污,只能两害取其轻。
“如此一来,第五伦博得仁德之名,反倒是朕陷于不义了。”
刘秀只唏嘘:“今日方知第五伯鱼智计百出,绝非虚闻,此人从不无的放矢,每一次引弓,射来皆是毒箭!无怪乎吾兄英雄一世,竟陷于渭水。”
事已至此,又该如何补救呢?邓禹提议:“既然如此,那四千俘虏家眷,是否要迁入闽中,以绝其乱?”
“不可,朕岂能以小患而失信义于天下?”
刘秀咬牙道:“令人宣扬,就说是第五伦明为换俘,却暗藏兵甲,欲渡淮水,故换俘不成,皆乃魏人之责也!”
“再传密诏,令地方不得刁难四千户人家,若有孤儿无人抚养,皆收入羽林,朕视之为赤子!”
既对外表明了皇帝的一片赤诚,这些孤儿又相当于人质,足以令那四千淮南俘虏不能全心全意投效第五伦。
邓禹直道此策高明,但刘秀却不怎么高兴,甚至有些难过。
“仓促之策罢了,伦以谲,吾以诚,每与伦反,汉方可成事,然今为第五伦毒计所迫,不得已也用诡谲,朕心不安啊。”
邓禹连忙安慰:“兵者诡道也,陛下无须自责。”
刘秀却不这么认为:“本当用祖制,以王霸道相杂取天下,如今却效仿第五伦,同流合污。”
面对这难缠的对手,自起兵后第一次,一向自信的刘秀,竟也有了巨大的无力感,他指着北方,仿佛能看到既得徐,复望扬的强敌
“仲华,若单论玩弄阴谋,纵是吾等加起来,又岂是第五伦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