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灵州(1 / 2)

 四月五日,平定城御营临时驻地。

“陛下,一期军校生,翌祥郡主身边参军刘木儿求见。”

“刘木儿?快传。”刘木儿本是当年我在金城祭台上救下的小奴,如今已长大,练得武艺精强,他们的名字是我所亲赐,他与刘金儿也是我特意简拔给关凤和许灵儿的护卫。

不一时,刘木儿随着黄门官上入得帐来——但,哪里还是我记忆中那个精神抖擞的刘木儿,他形容憔悴,瘦得不成样子,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且,他竟然断了一条手臂,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用布层层包裹着,有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他一入帐,便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陛下啊,我没脸见您。我没有护卫好郡主,让她被敌人所害,我罪该万死啊!”

我心中微酸,道:“你且起来,别没出息成这样。当时情形到底如何?公主是怎样丢失的,郡主又是怎样战死的?”

刘木儿道:“当时,我陪着郡主在朔方,那时,我们正在忙着解救汉奴。陛下,没亲眼见到,您不会明白汉奴在鲜卑人手中话得多么凄惨。他们一年四季不过是件没硝制过的老羊皮,吃不上喝不上,哪怕放死了头羊,或挤奶没满桶,都会被随意处罚,鞭打是轻的,喜欢酷刑的领主动不动就割耳朵,割鼻子,或是杀了祭天。有的小孩子被活活烤了吃,叫做烤羊羔。”他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他想起了他从前的经历。

“郡主和公主为了这些汉奴奔波着。各胡人小帅大帅们谁也不愿把自己手中的汉奴交出来,就算是交。也只交一些老弱病残的,无力工作的。郡主一般都是很温和的,对我们更是如此,可是那次,她却发了脾气,她发脾气的时候,连公主都惊住了。然后她带着我直接闯入西部鲜卑大人蒲头的领地,蒲头不肯承认他手下还有汉奴,可是郡主早摸清了他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把他手下都有哪些汉奴。各在哪个地方放牧,名字都是什么,都有多少人,说得清清楚楚,我敢说连蒲头自己都记不了这么多。当时蒲头就傻了。然后没有办法,只得把那些人都放了。拿下了蒲头,各部胡人都老实了,释奴迅速了好多。各地汉奴看待郡主就像是看待天神一样,她的威望甚至超过了公主,人们敬重她,爱戴她,把她的故事编成歌曲四处传唱。

“郡主整天忙乱。但我看她似乎总不开心,就问她为什么,她不回答,只把眼睛望着南方。那时我想,她是不是想家了。”

“到了三月,就有传言说鲜卑人行动异常,当地知闻所通报给郡主,这种消息往来就时常有的,但这次郡主却重视起来,她当机立断,让所有汉奴收拢起来,准备南迁。”

“三月初四那天,有一支胡人来骚扰西安阳,打伤了十几个人,抢了三十多匹马,向北逃窜了。正好解忧公主在那里,公主就急了,领人往北追下去,说要把那些凶手捉回来。这种事本来也常有,谁也没放在心上。可是直到晚上,郡主还没有等到公主回来。郡主就急了,说怕不是出事了,说完就让我前去打探。我往北行了五十多里,遇上了公主的一名护卫,他说公主遇袭了,敌人根本就不是骚扰西汉阳的小股胡人,而是由步度根和叛乱鲜卑人组成的足有上万人的大队。眼下他们正在迅速向南进攻。我一听,知道糟了,公主只怕是完了,我哥哥刘金儿随着公主,性命也是难保。可眼下凭我们的力量,救援根本是不可能的,敌人势大,得想办法逃走才行。一万人的队伍,根本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了的。”

“我马上回城报告郡主,让郡主迅速引军南下,渡河逃到朔方城,那里城高池深,还可能避上一时。郡主说,我们若是走了,这城中数万才救出的汉奴只怕全得死在鲜卑人手里。我说现在事急,顾不得那么多了。郡主说,若是这些人中,有你的兄弟姐妹,你会怎么想?我一急,道,就算是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也会想让你先走。郡主笑道,那我就更不能提前走了。”

“她马上通令全城,要全城之人向南撤退,自己却指挥我们北下,伏击鲜卑人。我说鲜卑人人多势众,伏击不易。郡主说鲜卑人擒了公主,知道我们没有人马,肯定轻而无备,只要我们迅速出击,击其一部,肯定可以获胜。当下她告诉我如何伏击,怎样出征。又亲手敬了我一杯酒,我当时热血上涌,心想,就是为郡主死了,也不白活这一次了。当下带领五百人北上。临行前,郡主安排人找了数不清的罂(小口大肚子的瓶子),我问是怎么回事,郡主说,我们只有百十条船,渡这么多人肯定是不行,把几十只罂封住口,排成长方形,口朝下,底朝上,用绳子绑在一起,再用木头夹住,叫作‘木罂’,用它做成筏子可以比一般筏子多载人.保证迅速过河。还说这是当年韩信用过的办法。我知道韩信是开创大汉的功臣,是天上下来帮着高皇帝打天下的星宿,就想郡主一定也是天上的星宿,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也对北击鲜卑有了信心。”

“情况正像是郡主说的那样,我们在西安阳之北五十里处才设下伏兵,蒲头的弟弟蒲锋就引兵一千到了。他们得意之极,丝毫也没有料到会有伏击。我对他恼恨之极,冲出去与他交战,然后诈败而走,他果然在后面紧追,与后军分开,被我伏下的几十张强弩射成刺猬。然后我们全军出击。把群龙无首的鲜卑人打得大败而逃。”

“接着我们不等敌人形成合围,就迅速南下,来到西安阳城北的大军草料场做准备。三月北疆草木初萌,无法满足牛羊啃食。主要还*草料,一座座堆积如山一般。按郡主的计算。他们遭伏击之后,肯定步步为营,不敢快走,天黑之时正好到草料场扎营。我们按郡主吩咐,

悄悄洒下引火之物,留下十余死士藏在草料堆中,其余继续向前,行了二十余里,我站在一个高坡上回望。果然,在黄昏时分,敌人来到。他们见草料场安然无恙,都开心坏了,当下迅速占领草料场,以草喂马,原地扎营。夜里三更。北方仿佛传来巨大的爆裂声响,那是大火冲宵,风吹火动的声音。我平生从没见过那样的大火,简直烧红了半边的天空,火光之下,无数鲜卑人奔走逃亡,发出凄厉的惨叫,战马乱踢乱撞。阵阵悲鸣,远远的看着,又像一个个纸人纸马般摆舞着软倒在地,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