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节 暴躁的晁错(1 / 2)

 平壤,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平壤,本是卫氏朝鲜的都城,甚至,还曾是萁子朝鲜的旧都。

当初,卫满叛汉,带着千余名残兵败将,披发左衽,渡过浿水,逃亡于萁子朝鲜之国。

末代萁子朝鲜国王,以为获得一员大将之助。

结果,却证明了,这是一次农夫与蛇的故事。

卫满在投奔朝鲜后的某天,纠集自己的部下,联合一部分朝鲜贵族,发动兵变,灭亡萁子朝鲜。

卫满朝鲜政权自此建立。

全盛之时,卫满朝鲜,俨然东方小霸。

拳打真番,脚踢马韩。

还明目张胆的跟匈奴眉来眼去,以为抱上了粗大腿。

结果……

事实终究证明,卫满朝鲜,离天堂太远,大汉太近。

元德二年,在通过一场几乎是演戏性质的武装游行后,卫氏朝鲜在内讧中灭亡。

汉军进入王险城。

隔年,天子诏命,更王险城为平壤。

元德三年,梁王庶子刘明,奉诏移镇于此。

虽只是朝鲜君之名号,但,其地位与礼仪规格,却是诸侯王的规格和制度。

而且,梁王刘武,生怕爱子在这个化外蛮荒之地吃苦。

特别请求天子,准许以梁国内史韩安国、将军张羽,率梁国五万大军,以及家属,移居朝鲜。

梁王又从自己的内库之中,出钱二十万万,发梁国工匠、官吏、士大夫两万余人,还从关东招募无地百姓五万人。

皆移民至此。

四年过去了。

今天的朝鲜王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三水之间,道路纵横,渠道潺潺。

一架架水车,被安装在了河流两侧,旷野之上,阡陌纵横,炊烟袅袅。

大汉的御史大夫,天子钦使晁错,此刻坐在平壤王宫的一个偏殿之中,翻阅着一卷卷的档案。

这些,都是他搜集的隆虑候陈嬌的罪证。

包括,无天子诏命,擅征夷狄,纠结党羽,为非作歹、蛊惑百姓,不事生产、妖言惑众,乱国政!

这些罪名,若在过去,任何一个列侯,哪怕是沾上,都是非死即伤。

但……

晁错现在,心里却是很没有底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天子的态度,难以捉摸。

陈嬌在朝鲜和海上做的那些事情,明显就是天子批准和许可的。

晁错甚至,还发现了,有绣衣卫,乃至于他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御史,混在了陈嬌的捕鲸队伍里。

长安的天子,在这个事情上的态度如何。

就很难评说了。

除了天子之外,晁错现在还面临着整个朝鲜上下的巨大压力。

上至朝鲜君刘明,下至市井百姓,编户之民,许多人,都对他这个御史大夫,以及他所持的观点与言论,抱着深深的疑虑与怀疑。

叹了口气,晁错站起身来,看向悬挂在这个宫殿一侧的墙壁上的一张张字条。

这些字条,都是他这半个多月调查出来的事实,亲眼所见的见闻,还有朝鲜内史衙门和王国档案里记载的有关事务。

这些字条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在晁错眼里,它们将朝鲜王国归汉后的发展脉络,清晰无误的呈现出来。

一切的开端,始于最左侧的那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来自朝鲜王国的使馆。

很可能最开始,当史官写下这张字条上的文字时,朝鲜君刘明,还在遥远的梁都睢阳。

“元德二年八月,诏以梁王武子明为朝鲜君。元年,君主朝鲜,奉诏更王险城曰:平壤。置内史、分郡县,如中国故事。”晁错念着这一切的开始:“二年,君以故萁子朝鲜之后,韩王准之女为夫人。梁王出内钱二十万万,委中尉张羽、内史韩安国,佐君。”

从这张字条开始,朝鲜王国,成为了中国之土。

就跟宗周之时,姬周天子封镇自己的亲戚和子侄,镇抚夷狄一般。

但,当时间走到了元德三年时。

朝鲜王国的变化,脱离了晁错所能认知和熟知的中国历史演变进程。

“七月流火,君作《三水之赋》,命将军安国、将军羽,各自将兵,晓瑜朝鲜全国,移风易俗,编户齐民,有敢不从者,皆完为城旦春!”

这个事情,哪怕是长安城的市井百姓也听说过。

当初,朝鲜君刘明,刚刚就国,就采纳中尉韩安国之策,下令全国一切部族和旧贵族及其部曲、奴隶,全部必须接受中国文字、法律、制度。

这在当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甚至还引发了叛乱。

刘明于是做《三水之赋》,感慨朝鲜山河壮丽,发誓要尽为中国。

然后,刘明以朝鲜君的名义,下令镇压一切不服和反抗。

在刺刀和马蹄之下,刘明用暴力,完成了朝鲜的中国化。

旧朝鲜的一切部族与贵族,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中国化的郡县。

大量奴隶被解放成为自由民,然后,这些奴隶成为了新来的汉朝移民的佃户。

而大量负隅顽抗的旧贵族和旧部族,在这个过程里,灰飞烟灭。

当时,消息传出,天下称赞。

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刘明,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英明神武的决断的。

在朝鲜君之后下令和部署镇压的,不是当今天子,就是刘明他老爹刘武。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拼命吹捧,将刘明形容成汉家贤王,社稷栋梁。

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鲜王国,走上了与中国腹心的藩国截然不同的道路。

“三年,韩王、真番王,皆会于平壤,君以大德,悯韩、真番等黎庶,许其可工于朝鲜!”晁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张贴在前列,还被特意放大的字条。

这是今天的朝鲜与中国内地迥异变化的开端。

所谓刘明大发慈悲,慷慨的准许韩国和真番百姓来朝鲜打工。

实则就是哪个在儒家一些派系,臭名昭著的‘派遣工’的开始。

一时间,韩国、真番,甚至是沃沮、临屯这样的小国,纷纷将自己国家的人民、奴隶甚至是军队,都打包送到了朝鲜,送到了新化。

为中国修桥铺路,凿山开矿,开垦荒地,架设水车。

今天朝鲜的繁荣和阡陌连野的广大乡村,是用了近万条来自周边异族的尸骨铺就而来。

仅仅是为了修建一条连接跨越浿水,与辽东相接的桥梁。

就死了足足三千人。

而,今天那条桥梁,连通东南,将中国的辽东与朝鲜王国,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很多儒家士子,尤其是被迁徙至此的某些家伙,对此是捶胸顿足,跟死了爹妈一样嚎啕大哭,说什么‘中国礼仪法度崩于此,从此仁义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