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被立为皇太孙,二十五岁被立为皇太子,一直被心之储2,朱瞻基自然深通用人之道。只是,懂得如何用并不代表他就能用,派到他身边的人多数是受祖父和父亲之命,讲究的走进退礼法,稍有不慎就会被撤换。因此与他真正亲近的竟只有身边的太监。如今骤然大变。用太监实在是太显眼,而且他需要一个居中策划联络又可以信赖的人。
无疑,只有张越符合他的要求。
因此,听张越竟是提出了海路,他不禁沉吟了起来。须知郑和王景弘这会儿全都在南京,下番官军也全都在此,确实是随时就能启航。只是。海路缓慢,却为他所不取。于是,仔仔细细考虑了张越所说的人员调派,他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最后便倏然转过了身子。
“走哪条路且再作计较,黄詹事我对他说,如赵粗魏知奇郑和王景弘等人,都交给你去联络。你刚刚说锦衣卫,”想到这几天听到的种种消息,他索性抛开了一切顾虑,一字一句地说,“锦衣卫先头那位指挥使袁方是个妥当可靠的人,你去见他。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王节着实无能,才具能力差他远矣!他若是此次立功,异日我可让他重掌锦衣卫!”
当此时,张越只觉之前这一应筹划没有白费,心头自是大喜,连忙躬身应是,却只觉一双手将自己扶了起来。一抬头,他就看见朱瞻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便站直了身子。
“刘观不过是一个贪怨小人。只不过仗着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才无人敢逆其锋。如今非常时玄,我也不必给他什么面子,借着苏州知府之事,不如给他一个下马威。我记得你说过认识几个苏州府士子,还说近来有苏州好些士伸到了南京准备请命么?你设法让他们堵了刘观的家门,借着这个闹一闹,我直接赶了他回京就是,也免得留在南京多一个麻烦。元节,昔日皇爷爷还在的时候,你就立下了诸多大功,便是官居一品也不为过。父皇大封文武,对你却吝于封赏,但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的清清楚楚,翌日决不会薄待了你。
“殿下如此说。臣便要无地自容了。”张越轻轻抽回了手,因笑道,“太宗皇帝和殿下对臣都有知遇之恩,又屡次纳臣谏言,使臣能够施展拳脚。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臣并不觉得受到了薄待。如今这关头,臣只能略做些事情,也算是报了殿下几次三番的维护。”
刚才朱瞻基半是真情流露,半是帝王心术,听到张越如此答复,他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于是重重点头说:“好!既如此,外头大事就都交托给你了!此物你拿着,这是皇爷爷当日钦赐给我的九龙佩,但凡有些资历的大臣内监全都认识。有了它,那些人必会对你深信不
出了皇宫,早早等候在这里的彰十三便迎了上来。上车之后,张越把事情来由略讲述了一遍,就打彭十三先去守备府以及几家勋贵府上借人。等到彭十三走后,他忍不住拿出那九龙玉佩端详了一番。这九龙玉佩不过半个巴掌大选用的是温润细腻的和闽白玉,上头精心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飞龙。犹为难得的是,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贯穿于所有龙身,瞧着仿佛如同血脉一般。好半晌,将此物重新放进怀里,他的心情也完全平复了下来。
“去小换场大德绸缎庄!”
时近晌午,日头越毒辣,路上的行人无不往树荫底下躲避,马车中自然更是闷热。眼看快到了小校场,张越便高高跳起了车帘,但只见两边店铺鳞次栉比,酒楼饭庄茶馆之类的多半高朋满座,布行米店之类的铺子也都是生意兴隆,一派太平盛世景象。想到若是京师有变,天下又要白幡遍地哀声震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因此在大德绸缎庄门前下车,就只见连招牌带对联全都换了一遍,就连店面也从三间扩成了五间。步入其中。迎出来的伙计也换了人。他正要说话。却只见掌柜一溜小跑抢上前。恭恭敬敬地把他往里头请。
仍是那弯弯曲曲的长廊,仍是那厅堂小院,掀开那斑竹帘进入正中那间屋时,瞧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他只觉得神情一阵恍惚,仿佛是倏忽间回到了多年以前。袁方仍是穿着一件宝蓝色袍子,戴着高头巾子,只是曾经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寒气息,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略一蜘跪。他便快步上了前,在袁方对面坐了下来。
袁方提着茶壶给张越倒了一杯茶,见其仰头一饮而尽,他便笑道:“看你这模样。大约太子殿下是给了你全权来游说我这个过了气的锦衣卫指挥使?来。说说都有什么优厚的条件,殿下应该是看不上如今那批无能之辈。许诺事成之后让我回去重掌锦衣卫,是也不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袁伯伯。”这一上午都是紧赶慢赶,张越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于是索性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才把事情原委都解释了一遍。末了才说,“看来,是袁伯伯之前的谨慎小心打动了太子殿下,再加上刘观的那番风波,反而让他认为你可信。”
“坐在这个位子上,原本就该当如此。”袁方丝毫没有自矜之色,长长吁了一口气后。便点、点头道,“如今南京这边的锦衣卫乱成一团,京城那边因为皇上重病,必然自顾不暇,也无心理会其他。只不过,我若是答应了殿下,随随便便就做到了真正锦衣卫指挥使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把锦衣卫运用愕如臂使指,那任用私人图谋不轨这八个字,日后就去不掉了!”
听到这话。张越陡然醒悟了过来,暗悔自己只顾着高兴,竟是忘了最关键的事情。倘若袁方不在其位却依旧能号令锦衣卫,这无疑表明锦衣卫哪怕离了他却依旧是他的囊中之物;倘若调派的是暗中人手,那么别人更会疑忌。想到这里,他不禁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看出了张越的懊悔,袁方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便儿寸来!“如今我已经吩咐下去,南京城中没人再敢盯你恍”也没人再敢盯你的梢。既然殿下让你来找我,光在这里谈未免扎眼。你赶紧带上几匹绸缎去见见别人,傍晚再去我家里找我。咱们难得能名正言顺地一块儿坐坐,这回再没人能挑刺,你来陪我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