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振被柳总管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二堂。里面堂屋里庆王坐在一张景德圈椅上,宣德炉里的檀香让屋子里有一种清淡而雅致的味道。
庆王六十多岁年纪,爱新觉罗家标志性的刀条脸,细长的眼睛,不过平日保养的好,血色倒也红润,不象光绪那种棺材板相。此刻,他满脸的阴郁,眼睛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怒气和担忧。载振还没进了堂屋,就扯着嗓子喊道:“阿玛!你儿子让人打了,你管不管呐?”
庆王奕听见的他的叫声,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脸上肌肉开始抽搐,看来是气得狠了。载振看见他爹,好象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腰板叫道:“阿玛,我让人给打了!”
奕好象没听见,理都没理他,还在哆嗦。载振平日是被骄纵的没样子的,从来也不怕他爹,再加上和那桐做了联手,卖官鬻爵的时候都是自己出面,算的上是“庆那公司”的总经理了。多年来,对他爹助力不小,说话也有分量,更是不怕这个老子了。现在看他爹没反应,急道:“阿玛,你耳朵怎么了?没听见啊?你儿子被人打了!你到底管不管啊?”
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现在好象心情平复了许多,也不抖了,慢吞吞道:“你怎么没被打死呢?把你打死了,全家的都干净!”载振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阿玛,你说什么呐?被人打的是你亲儿子啊?你还咒我,有你这样当爹地吗?”
奕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脚就蹬在载振的前胸,把他当时就踢了个跟头。别说,庆王已经六十多的老人了,但是腿脚还真利索,每天两趟“布库”坚持了几十年,还真没白练。
载振被打糊涂了,扯着嗓子嚎叫:“额娘,额娘。你快来啊,我阿玛发疯了!”
老庆王福缙听见这里吵嚷,从内堂慌忙跑了出来,看见载振的样子,当时就是一惊:“儿子?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是你阿玛?”然后她瞪着奕,好象一个护雏的老母鸡:“王爷,儿子是你的。可也是我的!你就下这样的死手来打他?你把他打死算了!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就留你一个老绝户!”
大福缙是和庆王一起受过穷,遭过罪地,当年养成的习惯,奕对她倒有三分怕七分敬。见她发狠的样子,也只得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道:“老太婆,你疯魔什么啊?这哪里是我打的?”
大福缙倒也迷惑了,但是怒气更盛:“呦呵,这倒稀罕了,你是总理王大臣,又是军机大臣。咱儿子也是贝勒,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振儿?”
载振见他娘给他撑腰,胆气更壮。恶狠狠道:“是一个混蛋汉人,叫庄虎臣!”
大福缙怒极反笑道:“好,真好!一个汉人,就敢打贝勒,真是胆包身子了!今天敢打贝勒。明天就敢弑君了!这样的混帐。王爷,你还能容他?”
载振更是理直气壮。开始火上浇油了:“这混蛋把小澜子给杀了。”
大福缙更是一惊:“谁,你是说老敦王爷家的载澜?”
载振道:“可不就是他,载澜被庄虎臣给砍了脑袋!小醇王也被他手下给打了,那可是皇上地亲弟弟啊!这混帐东西眼睛里还有朝廷,还有皇上、太后吗?我的老阿玛,您这个总理王大臣在人家眼里,更连个屁也不是了!”
奕眼睛里冒火,上去对着载振就是一巴掌,这一掌打的突然,“啪”的一声脆响。载振更是蒙了,他的贝勒脾气也发了,冲他爹叫道:“你老酒吃多,昏头了?庄虎臣打我,你也打我?”
大福缙连忙把载振拉到她身边,看着他脸上地淤肿,心疼的拿手来揉,载振脸都被打烂了,碰一下钻心的疼,“哎呦呦”的惨叫起来。大福缙突然发现他的衣服下摆上有血,急忙叫道:“儿子,你是怎么了,这怎么出血了?到底伤到哪儿了,叫额娘给你看看!”
载振推开她的手道:“别看了,我被庄虎臣那王八蛋打了二十棍子!”
大福缙彻底气疯了,冲着闷声不语的庆王叫道:“王爷,你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到底管不管?你要不管,我这就到行在,找老佛爷去,我去问问老佛爷,这大清的天下到底还是不是爱新觉罗家地?”
载振也开始拱奕的火道:“就是,找老佛爷去,庄虎臣这王八蛋现在有荣禄这老混蛋给他仗腰子,张狂的都不知道姓什么了”
奕“啪”的猛一拍桌子道:“你个畜生,你给我闭嘴!找老佛爷?你个畜生差点就把咱们全家送到菜市口!庄虎臣打你?他怎么不打死你,打死了你,我和你额娘也不要活了,全家死到一块,那还都干净些!你一口一个庄虎臣王八蛋,荣禄混蛋?没有他们两个,你摸摸你地头,还在不在!”
大福缙一看他变了脸,也觉得事情好象不对头,忙问道:“王爷,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可别吓我!”
庆王好象泻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到椅子上,老泪都流出来了:“你问问,你问问你养的好儿子,你到祁县做了什么?”
载振梗着脖子道:“我做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庄虎臣在祁县养了那么多的洋兵,他想做什么?他是打算养寇自重,还是准备谋反?我就是要杀了这些洋鬼子,给老佛爷出口气,娘的,这些洋人把老佛爷弄地连紫禁城都住不下了,还不该杀?”
庆王看着他那个肿得大了好几圈地脑袋。又是痛恨又是心疼,啐了一口道:“你个不懂事地小畜生,你懂得什么叫养寇自重?你以为那些洋俘虏是庄虎臣养地吗?那是老佛爷养的!洋人要杀老佛爷,这些俘虏就是老佛爷的护身符!有这些人在,洋人议和的时候就不敢提发落太后的事儿了。你居然要把他们都杀了,老佛爷但凡有个意外,那咱们全家的上下几百口子人的性命就都被你给了断啦!要不是庄虎臣临机处置得宜,怕是咱们今天晚上能过地去过不去。那还两说着!”
大福缙一楞:“王爷,事情没这么严重吧?也罢,就算他庄虎臣做的对,可也不该打咱们振儿啊?他也太猖狂了!”
庆王厌烦的看了她一眼道:“这军国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庄虎臣打了他,那就算是已经按照王法处置过了,老佛爷也就不好再发落他。所谓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就是这个道理。要不然,就凭他的罪过,老佛爷轻了说也把他发配伊犁,只怕我这王爵也传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