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
韩硕冷笑了几声,一张沧桑的脸庞,没了半点笑意,他捏起一枚黑棋,轻放在棋盘上,继续说道:“当然是为了赢。”
“赢?”
宁凡疑惑,手执白棋,问道:“这场帝王争斗,难道大皇子还没赢吗?”
“在外人看来,大皇子在皇位上最大的竞争者就是二皇子。可事实并非如此。倘若燕皇真想让大皇子做皇帝的话,只怕大皇子身为长子,早成太子,做皇帝。”
韩硕面色凝重,稍微抬起眉头,看了宁凡一眼,随即他站起身子,说道:“你喝茶吗?”
“白水就可以了。”宁凡说道。
兹啦!
水流从茶壶口中流淌倾泻了出来,斟入茶杯。
韩硕捏了些青紫色的茶叶,隐约有些透红,乃上好大红袍,他恣意的笑了笑,说道:“掌权者和当势者,我这种人,最多算个当势者。所做的事,所下达的命令,归根结底还是要听从掌权者。”
“你想说,这个国家,燕皇才是最大的掌权者吗?而你之前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听从于燕皇?”宁凡不由心中一惊,珈蓝山域,难道不是大皇子直接下令而为吗?
“可以这样说,但也可以不这样说。可以这样说的原因是,大皇子的所作所为,燕皇都看在眼里,他不出手阻止就表示默认。”
“不可以这样说的原因则是,燕皇病重,手下的实权根本就握不住了。就算他想出手阻止大皇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韩硕徐声说道,他坐回座位,将白开水递到宁凡身前。
宁凡接过白水,一道道白雾似的热气,从茶杯上升腾冒出。
“我宁愿相信后者。”
宁凡面色沉了下去,手中茶杯有些热,他将杯子放在身前桌上。
“那大皇子不直接杀了二皇子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宁凡眉头紧锁,凝声问道。
“很简单,大皇子在钓鱼。”韩硕微笑道。
韩硕愣了一愣,才一会儿没看棋,局势竟变得这般不堪。
此刻,韩硕和宁凡的棋局,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宁凡先前说只会一点儿,实则却是棋艺高深,让韩硕由心感觉有些吃力。
“钓鱼?”
宁凡顿了一下,昏黄色灯光下,宁凡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又说道:“二皇子这条最大的鱼都被抓了,他钓鱼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觉得,你有点蠢……”
韩硕不禁抬了抬头,瞥了宁凡一眼,他举杯抿了一口大红袍茶水,说道。
“呵呵。”
宁凡笑了笑,同样举杯喝了口白开水,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他是在钓我吧!?”
“我突然又觉得,你聪明了很多。”
韩硕神色一怔,脸庞有些僵住,旋即却又是一笑,徐声说道。
“但我对他根本就构不成威胁才对。”
宁凡很好奇,他再强,也不过大师境地,而大皇子乃堂堂地圣贤境地灵士,地位还是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
再怎样,也不会将宁凡这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灵士放在眼里吧!
要说惦记,还真是无稽之谈。
“本来是这样。但……大皇子手下卢永昌、陈立,还有二皇子手下诸葛瑾,都是死在一支强劲无比的箭矢之下。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韩硕分析说道。
“可他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宁凡低语问道,执着白棋的手竟是悬在空中,明显有些僵硬,一动不动。
韩硕的分析,让宁凡神色变得很是凝重,一脸青黑,表情写满了恐慌。
“你还活着,就证明大皇子暂时不知道之前的事是你做的。但你得记着,那也只是暂时。我想,用不了多久,大皇子就会追查到你的身上。毕竟……偌大皇城,乃至偌大燕国,能将弓箭杀伐之术练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好像并没有几个。”韩硕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说道。
宁凡顿时醒悟。
一切计划,必须改变,从长计议。
“你为什么要帮我?”
宁凡身份将暴露,这成了定局,但他好奇韩硕为何要帮他分析这些。
他来这韩府,是为杀韩硕。韩硕却反过来帮他,这未免就有些让宁凡奇怪了。
“哪里来的那么多问什么。”
韩硕一笑,又道:“这棋局,看样子是要分出胜负了。”
“嗯。”宁凡点头。
嘭!
宁凡手中白棋,掷落棋盘,铿锵有声。
……
棋盘厮杀,见于无血。
“你输了。”
韩硕将最后致胜黑棋点在了棋盘上,徐声说道。
“嗯。”宁凡也是一笑。
“你该去见燕皇一面。兴许,会是燕皇死前你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在摇曳的、昏黄色灯光映衬下,韩硕脸庞有些泛白,脸色很不好看,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干涩脱皮的嘴,笑说道。
“燕皇被大皇子控制住了,想见一面,谈何容易。”宁凡一愣,韩硕所言,的确也是他心中所想的事情。
“你忘了三公主……”血丝从韩硕嘴角泛出,韩硕强忍着胸腔血液翻滚,凝视宁凡继续说道:“你该知道,燕皇最偏袒的还是三公主。”
“嗯。”
宁凡素然点头,和韩硕谈话,让他有种醍醐灌顶,明澈世事,洞悉眼前局势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三公主?”
“我是皇城禁卫军的将军。”
“……”
宁凡一愣,禁卫军遍布全城,韩硕知道倒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您为什么帮我?”宁凡疑惑道。
韩硕,将死之人,大皇子身边权臣。如今,竟对大皇子倒戈相向,这未免有些奇怪。
韩硕叹了口气,杯中茶水见底,被他放在了桌子上。他看着棋盘,声音冷了很多。
“世道乱了。世间有很多可怜、可悲的悲苦之人,也有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豪杰,但无独有偶,他们没了好结局。”
“我只是个将军,掌权者手下,诸多当势者中的一个。比起那些苟且偷生之人,我不见得身份要高了多少。”
“于当势者而言,平民不过蝼蚁,任由尔等疯狂,也难掀起狂风大浪。”
“但同样,于掌权者来讲,当势者不过是一条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女儿死的那天,我哭了很久。但我没去报仇。强权统治之下,谁敢乱?谁又敢有异心!”
“如我所说,我是个将军,但我也是个丈夫,父亲,家主。”
韩硕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却被夹在家庭和权势之间。
自古忠义两难全。韩硕一心想守护家人,镇守国家,却不曾想,到头来,却是他忠心不二守护的国家掌权者杀了他挚爱的家人。
鬼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仅以我一己之力,不足以抗衡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