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起5(2 / 2)

如果真灰溜溜地被赶回京城,他曹彬有何面目见京城人?</p>

曹彬却是不知,韩奕原本就对禁军诸军的散漫军纪与骄横作风深恶痛绝,方才他刚提到辽主将要南下,铁骑军中的军官们隐隐暴露出胆怯的心理,这更是让韩奕内心大怒。曹彬自以为公道与仗义执言,却不知自己刚好撞到了韩奕的刀口上。</p>

韩奕以前未见过曹彬,但向训以前常随郭威左右,几乎形影不离,是见过曹彬的,向训深知曹彬并非有意犯上,如果就这样将曹彬赶回去,未免有些可惜了。</p>

“韩帅息怒!”向训抱拳劝道,“曹兄弟既然敢抛弃京城繁华,来到我潞州戍边,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不如命他戴罪立功。”</p>

“敢问我犯了何罪?”曹彬僵着脖子问。</p>

“藐视军法!”向训瞪了他一眼。</p>

“我未曾在相公麾下效力过,何来藐视一说?”曹彬偏偏不肯认错,好似一只不服软的大公鸡。</p>

韩奕听到此处,不怒反笑:“好吧,既然不知我的军法,那今夜就让你知晓,以免你将来说我赏罚不明。”</p>

“党进何在?”韩奕高声唤道。党进在帐外听到韩奕呼声,连忙钻了进来。</p>

“行军打仗,何为第一要义?”韩奕问道。</p>

“相公教导我们,爱民为第一要义,否则队伍行处,要遭百姓厌烦,成了无根之木。”党进答道。</p>

“‘爱民歌’可曾背熟?”韩奕又问道。</p>

党进拍着胸脯道:“小人不识字,不过张口便可背给相公听。”不待韩奕交待,党进用他粗犷的声调大声背诵着,其词云:</p>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p>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p>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p>

莫拆民家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p>

莫抢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p>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营房,</p>

莫进城镇进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p>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酒,</p>

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p>

第三号令要声明,兵丁不许乱出营,</p>

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p>

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p>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p>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p>

韩奕微闭着双眼,手打着节拍,听党进背完,帐中义勇军的人也都跟着党进念起来,人人的脸上挂着严肃庄严的神态。</p>

这并非是韩奕故作姿态,而是现实需要,如果他行军所至之处,百姓冷眼旁观,他何敢面对强敌豪言必胜?</p>

“曹彬,你跟党都头出去,明日出发前,你给我将这首歌抄写三百份。若是少一份,或者字迹不太工整,还是那句话,你哪来的,就回哪去。”韩奕说道。</p>

曹彬也是年轻气胜,既不肯就此打道回府,又不肯低头,韩通性子暴虐,见他犹豫立刻大怒:</p>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等小事算得了什么?还不退下去?”</p>

曹彬勉强躬身行了一礼,随着党进退了出去。这一插曲过后,众人又重拾起杯盏,尽情畅饮,不过自魏仁浦及以下,众人也算是见识了韩奕性格中的另一面。</p>

三日后,鹿台山下。</p>

义勇、镇北、铁骑及部分州军、乡勇一万余人,列于鹿台山下,庄严肃穆。</p>

残阳之下是一座座坟茔,埋葬着义勇军与镇北军战死的将士,朝廷钦使魏仁浦当众宣读了皇帝的嘉奖诏令:</p>

义勇军马步都指挥使、特进、检校太保、昭义节度使兼同平章事、齐国公韩奕,与潞州军民同甘共苦,亲临箭矢,临危不惧,披肝沥胆,智灭强敌,收复失地,诚为社稷之臣。依功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赐食邑一千户,另赐御马二十匹。</p>

又昭义节度使韩奕,得授节铖,疏于奏报,隐匿军机,削食邑五百户,以为警告!</p>

昭义节度副使刘德……依功加授特进阶,食邑一百户……</p>

潞州观察使沈义伦……依功加授银青光禄大夫……</p>

在潞诸军,自向训、呼延弘义及以下,皆录功授职……凡战死士卒,有后者可追授官职,无后者加给其近亲财帛……</p>

“陛下似乎忘了一件事。”韩奕轻声对魏仁浦说道。</p>

“什么事?”魏仁浦装糊涂。</p>

“关于河阳李晖私自截留我军粮草一事,朝廷至今未给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韩奕道。</p>

“李晖贪赃枉法,证据确凿,陛下不是已经将他正法了吗?”</p>

韩奕指着面前一千多座坟头,说道:“魏大人敢当着这里躺着的将士们说,朝廷对他们不亏欠?李晖小人,若未得人授意,他何敢私自动我粮草?幸亏襄垣战事未能拖得太久,否则我等不是战死于敌手,而是饿死在自己人手中。”</p>

“韩帅心中早有答案,何必为难我?你要体谅陛下的难处。”</p>

“陛下是个宽厚之人,这是我等身为臣子者的一件幸事。但陛下不能因私谊而误了江山大计。”</p>

魏仁浦见韩奕如此说,不敢答话。</p>

起风了,风扯起了白色的幡带,发出阵阵飒飒声响。</p>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p>

向训奋力往空中散着纸钱,纸钱随着风迅速地扩散,既落在了空旷的山野之中,也落在了将士们的身上。</p>

呼延弘义含着热泪,扯起嗓子吼道:</p>

“魂归故乡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