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居然还能不是奇物?
“那我等卑下,便退场了。”
检查司的主官低头看地板,说道。
谁知,那殿下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冕下说,你们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一同看看吧,你们也好奇不是吗?冕下又说,何况检查司也就罢了,但你们这金部司、户部司、度支司可都是落日城财政经济的要官,也是和这‘银行’有关的,是该在这里旁听的。”
四位主官并不好奇,也不想在中宫待多久,知道这是自然事物,顿时失了兴致,等之后慢慢打听便是。
但冕下的话一出,他们也不敢反驳,只道:
“那我们也不推辞,就在这里见见这位小兄弟的献礼了。”
顾川听到这话,回过头去,凝望那四位神父一般穿着的家伙,只见到他们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身上。
其中高高瘦瘦的人更是眯着眼睛,不像在看人。
顾川也不恼,只是忽然生出了些困惑来,心想为何刚好是这三司、又刚好都在,还都来了。表面上,他也低下头,目光看向写字人钟上的八个字,说:
“这是我的荣幸。”
写字人钟,与冰块两件献礼,自然有人会为这四位主官解释。
“冕下问,那么这第三件献礼又是什么呢?”少女问道。
“这第三件礼物,又不似写字人钟或冰块那么出奇了。”顾川站在写字人钟前笑道,“只是一本书,和一个沙盘。”
他转过身去,叫中宫的侍从将第三个和第四个箱子打开。
人们便见到这箱子里果然还有缓冲的橡胶。揭开橡胶板后,每个箱子里都还分了好几层,是一片又一片大的叠起来的正方形的偏盒子。侍从们将正方形块一个接一个地搬下来。
“要按照序号一一拼接起来。”
顾川。
几个侍从都是力气大的,很快就将所有正方形块俨然地一片接一片地摆放完毕。摆在一起的盒子是一个正方形的巨大池子,足能容人游泳!接着,他们就在顾川的指导下,开始拆卸盒子,这盒子的拆卸简单,只需把盖子掀开即可。
主官们饶有兴致,侍从卫兵们则瞪大了眼睛看,很快看到有的盒子里露出了泥土,有的盒子除了泥土,还露出了细沙,有的盒子里除了泥土和细沙,还露出了水银,每掀开一块板,他们就越发困惑,堆积成特异形状的泥土有什么意义?
把泥土以特异形状堆积固定在胶合板上又有什么意义?
“这莫不是又一种奇物?”
唯有户部司的主官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与户部司交好的检查司主官碰了碰他。
户部司主官摇了摇头:
“看下去才能确定。”
随着一块又一块的掀起,顾川也在小心翼翼地发动板中机械装置,将一块板和一块板合拢在一起。
人们越发疑惑,可等到其中数块板掀起时,他们的疑惑立刻消除了。
“这是房子!这是村子里才会造的那种房子!”
其中一个正在打开盒盖的侍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说出了声。
“还请继续。”
顾川笑了笑。
等到最中央的盖子一掀,所有版块俱相连,于是,一切高山流水,小楼立桥,船只马车,树林荒漠、水田村落,均在这板子盘上。
其中落日城的内城正在正中央,晷塔屹立不倒。至于外城各区,则依靠着大陵山依序分布在日照大河的两边,沿河丛生。至于水流分叉,奔向四方,无数小型的村落模型,甚至有人认出了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了。
“这是……一个微型的落日城!”
“是,也不是。”顾川摇头,走到直到盘子边缘的大陵山脉的模型后拉动发条。“这是我爬上大陵山时所见到的落日城,也是商队提供的地图,从而复现出来的并不准确的落日城。”
发条一拉,于是暗藏在板子里机械装置,便推动从板子边缘流出又流回板子边缘的水银,令其缓缓流淌,如栩如生,仿佛活着的江川湖河。
“世界那么大,我单靠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这落日城的全貌呢?”
顾川转过身来,面朝壁画:
“这就是我要献给冕下的第三件礼物……却是一件还未完成的礼物。它的名字叫世界的沙盘。”
“冕下问,你说这是未完成的,又是什么意思?”
那玻璃纱少女平淡地问道。
顾川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古老的智者告诉我们这块大陆是悬浮在虚空之中的,而新近的研究家们则宣称在落日城的远方还有许多没有发现、或尚待发现的财宝,这些都让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们痴迷,而不停地迁徙与发现新的土地。可这世界无情,苦苦没有相关的确凿的知识可以满足人们的好奇之心,但也许是天赐我幸,要为落日城建荣誉的!在前端时间,在我的故乡,迎来了一位有趣的访客。这位访客身患疾病,命不久矣,在我回到落日城的时候,他已经不幸逝世。但他带来了一些有趣的传闻,叫我吃了一惊。”
“来自远方的访客?……有趣的传闻?”
四位主官带着好奇听这边民的话。
这些公民在落日城生活太久了,也从未想过离开落日城,只想着经营自己的生意,把自己的生意做大,把对手压垮,在老地方挖掘奇物,和对手勾心斗角,已经数代、数十代不曾想过“遥远的土地”这一概念了。
尽管他们的祖上也曾是从遥远地方来到这里开辟土地的人。
“我问他,他来自落日城的哪个村落?他说在远方的远方,也有类似落日城的国度,那些国度与落日城并不相同,有其不同的礼仪风俗……比如说,他们并不简单的依靠晷塔划分一天,他们将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而将七天称为一周,四周称为一个月,十二个月称为一年,以他们的历法算,他说我已经十六七岁了,他们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成年的!”
当顾川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训练最为有素的卫兵也不能再维持自己的平静,而小声地讨论起来。
“我问他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是一位冒险家。”
“冒险家?”
站在台上的、被称为殿下的少女疑惑地问道。
“是的,冒险家……一位致力于探索世界,发现世界面貌的冒险家。”
顾川面色严肃,站在人们目光的焦点处,指向这沙盘上落日城,比划穿过了落日城的大河,与那连绵的丘陵还有山脉。
人们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一路指向沙盘的边缘,水银的河流开始与消失的地方。
“冕下,还有殿下,现在我们可以在这沙盘上见到我们永恒的、无垠的山脉向着各个方向无限的绵延,阻碍了我们的视野。而滋养我们的神圣的河流发源于一个未知的地方,又消失在未知的领域里,无始无终。在落日城最伟大的历史书中写着,人类是万物的尺度。他们说,人类在探求知识和进步的过程中是坚定不移,并无可阻挡的。因此人类高于那些只能成为我们食物的动物。难道现在,我们就可以忍受这些地方都是未知的,都未曾被记载我们落日城宏伟的沙盘之中吗?难道我们真的能够忍受这广阔的、未被发掘的世界未曾纳入冕下统治的疆域吗?”
人们目目相觑,对于顾川的印象也开始逐渐成型。
——这是一个……狂人。
那引路的侍女忍不住喃喃。
他平静地鞠了一躬,低眉而藏住自己不逊的目光,随后张开双手,说道:
“但落日城,理应领先全世界!我为在场的诸位,所有落日城的活着的人和即将生下来的人,还有至高无上的冕下,奉上这个世界的全部面貌……如果这些世界真的存在……我们理应要向它们展现落日城无上的壮美,并以全世界的财富来供养落日城的荣光。”
而这就是我想要为冕下献上的礼物。
一个还未完成的世界的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