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p>
吐出嘴巴里的血，巴纳吉用力瞪向地板，再度用身体冲撞对方。嚷低吟到"你这缠人的小鬼！"的辛尼曼揪住胸口，巴纳吉被对方压在墙边，但他马上胡乱抬起腿，猛踢辛尼曼的要害。忍住溃不成声的惨叫，辛尼曼变得青黑的脸孔逐步占据巴纳吉的视野。庞大的身躯才向后倒下，辛尼曼便连巴纳吉一起拖倒，两人双双在船长席旁边的狭窄空间跌跤。</p>
双方立刻揪住对手的胸口，争相压制彼此，两人的身体在地上扭打翻转。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把"就算这样"继续讲下去。受到脉动于身体内侧的话语激励，巴纳吉一直想咬向辛尼曼的喉咙，将他的下巴推开，辛尼曼则怒声喝道："布拉特！别光在旁边看，快打掉这家伙！"巴纳吉用眼角余光看见亚雷克正慌忙的准备起身，但是</p>
"不好意思，我现在手离不开。请您自己想办法。”</p>
别管他们。像是这样暗示着，制止亚雷克的布拉特淡淡说道。"你们……？！"如此低吟，辛尼曼的手臂失去力道，巴纳吉将掐在自己下巴的手掌向旁边挥开。朝着讶异得蓄胡脸孔用拳猛捶，巴纳吉再度将上半身就要坐起的魁梧男子压回地板。抓着船长席的扶手，辛尼曼勉强免去了倒向后方的下场，他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并将树干般粗壮的大腿伸向对方。</p>
巴纳吉被反击的一脚深深踢进肚子，弹飞有两公尺远的身体重重撞在墙壁。变得无法呼吸，只得将嘴拼命张大的巴纳吉，就那样瘫软地坐到了地板上。即使想站起来，身体也使不上力，巴纳吉全身都变得跟心脏一样痛苦，他弯下身子，肩膀不停因喘息而起伏。辛尼曼圆圆的肚子也上下波动着，肿起的脸颊则望向了天花板。</p>
两人份的喘息滞留于舰桥，毫不间断的机械声逐步将其吞没。亚雷克只隔着椅背微微抛来视线，布拉特对两人则是看都不看一眼。动着已经分不清楚是哪里痛的身体，巴纳吉将辛尼曼纳入视野，并且用力将手臂从地板上撑起。所有人都在迷茫，都在痛苦。忍住穿透头盖骨的尖锐痛楚，巴纳吉一边缓缓撑起靠在墙壁上的背脊，一边让喉咙颤抖着出模糊的声音："我不懂……我当然不懂……”</p>
"不管是妻子与小孩被杀的痛苦……还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都不懂……”</p>
自己说不出"就算这样"来反驳。还无法真正理解他人悲哀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对此再理解不过的巴纳吉咬紧牙关，硬是让麻痹失去知觉的膝盖立了起来。辛尼曼连嘴角的血液没去擦拭，他将肿胀眼皮底下的眼睛转向巴纳吉。</p>
"但是，只因为不懂……只因为悲伤的事情太多……就让心灵去停止感受，这样是不行的。”</p>
可以自己为自己做出决定的唯一零件为了忘记悲伤，人们的生命才得以继续。把以往听进心里的话语当做支柱，巴纳吉将两脚跺向地板。</p>
"我有颗能够体会别人悲伤的心，这一点我并不想忘记。我想成为能承受悲伤的人……就像舰长一样。”</p>
辛尼曼微微睁大了眼睛，巴纳吉与对方交会视线的时间不到一秒。下一个瞬间，对方或许就会从自己背后开枪，这样好吗？如此自问，巴纳吉在自答之前已经把手伸向自动门的开关，他憋住呼吸，走出了舰桥之外。</p>
将通路吹来的外部空气吸进肺里，并睁开短暂闭上的眼睛，巴纳吉在丹田使上力气，然后跨出步伐，自动门关闭声传来的同时，直盯在背部的视线也被阻绝，只剩笼罩红色灯光的通路留在眼前。辛尼曼没有用手枪。只要有意，他明明随时可以击毙自己，但他却没这么做。是顾忌到【盒子】的钥匙吗？承受住涌上心头的问号，巴纳吉接纳了如此得来的现在，他握紧拳头跑去。</p>
从身体深处萌生的【热潮】，正压制着阵阵作痛的脉动，扩散到全身。只要穿过这条阴暗的道路，就能抵达【独角兽】等着的Ms甲板了。</p>
o8：5o由弹性手臂制成的巨爪被举起，跟着便顺势劈了下来。头部遭一击粉碎，【吉姆III】的机体滚到马路上，然后被袭来的巨爪党废铁般的捏碎。</p>
宛如一头踏扁人类的巨象，换换抬头的MA出钢铁咆哮。另一架【吉姆III】由大楼死角冲出，并且一面射装备与双肩的飞弹，一面拔出了光剑。接触到光束屏障的飞弹冒出火球，【吉姆III】则纵身一跃，从头上举剑朝MA劈下。但反射BIT的力场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攻击就产生动摇。</p>
为闪烁的高热网所擒，机体四肢像是触电般的抖，而后重重摔在路面。【吉姆III】撞飞弃置于马路的车辆，更刮去了数十公尺的水泥地，瞄了一眼受创的僚机，利迪射出牵制的光束。同时他又抓起【吉姆III】的手腕，并将其拉进倒塌的大楼死角中。随后，MA挥下巨爪，披碎了两机原本所待的路面。</p>
"是象牙海岸的援军吗……？”</p>
吉姆III】驾驶员的声音透过接触回路传来。"虽然你讲错了，但援军就是援军。"利迪回应，并让【吉姆III】的手臂搭上【德尔塔普拉斯】的肩膀，用搀扶伤兵的要领让僚机站起。在移动到下一个街区的路口前，继续传来驾驶员问"只有你？其他人呢……？"的朦胧声音，拌主脚步的【吉姆III】跪到了路上。"你振作点！"利迪开口怒斥。</p>
"登陆部队马上会过来。还能动的话就赶快撤退。”</p>
利迪边说，边将最后的能源cAP装上光束步枪，并隔着大楼瞪向卷起烟尘前进的MA，不知道是不是分神对付潜伏于沿岸的水中Ms，拉?凯拉姆队到现在还没有与利迪进行通讯。达卡警备队的Ms也已大致后退完毕，正在议事堂周围展开最后的防线。如今已没有手段能阻止MA进击，也无法诱导来不及逃难的市民，但利迪也不能从这里撤守，让敌人加快脚步。看着机能不全的警示在状态画面上到处亮起，还能撑得下去，利迪在心中如此低喃，他让满身疮痍的【吉姆III】靠到大楼上，并重新举起残弹八的光束步枪瞄准。</p>
"平衡仪故障，这架机体已经不行了……”</p>
像是要叫住利迪一样，【吉姆III】由后伸来的手腕拉住【德尔塔普拉斯】的手，驾驶员的声音跟着传来。不知为何，利迪心头一冷，回望对方的机体。</p>
"这前面有医院，不能让那家伙再往前……你身上的步枪弹还有剩吧？”</p>
"嗯……”</p>
"那好，我试着滑到那家伙脚边。要是能顺利钻进去，你就对我开火。”</p>
利迪感觉到【吉姆III】那具有裂痕的主摄影机，仿佛与具有体温的人类视线重叠。"这……！这种事我做"朝着咽了一口气的利迪，那名驾驶员语气平静的强调："你非做不可。”</p>
"只要能用爆风在那张光束屏障上开个洞，就再好不过了。听好了，可别直击到电机那。”</p>
嘱咐过后，在【德尔塔普拉斯】搀扶下站起的【吉姆III】踏到大街上，但脚步却显得踉跄不已。毫不理会喊"等等……！"的利迪，【吉姆III】点燃推进器，弹射似的让前倾的机体前进。</p>
"乔尔！你要听妈妈的话……！”</p>
驾驶员的叫声由杂讯底部传出，两腕拔出的光剑同时振出粒子束。来到交叉路口的MA恶狠狠地转动单眼，才睥睨着猛冲而来的【吉姆III】，迅组成防御阵型的反射BIT就出了光束的反射光。</p>
吉姆III】的右腕连光剑一起被弹飞，装备盾牌的左腕也从肩头逐渐扯裂。即使如此，持续前进的【吉姆III】仍直直冲向光束屏障，让几乎烤焦的机体钻进了MA脚边。严重程度更胜方才的杂讯充斥于无线电，通讯忽地中断。从僵住的【吉姆III】身上践踏而过，MA若无其事的打算继续前进，由正面捕捉到此情此景，利迪搁在步枪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p>
"混账！”</p>
自己又成了看人赴死的角色。靠着由肚子里挤出的声音抛去犹豫，利迪扣下扳机。MegA粒子弹由【德尔塔普拉斯】的光束步枪迸射而出，直飞向力场无法遍及的MA脚边。理应直击在【吉姆III】身上，让爆压打乱BIT阵势的光束，却在命中前一刻遭挥下的巨爪弹开，变成向四方扩散的零碎粒子。</p>
抗光束覆膜。不止能用反射BIT反弹光束，那家伙在【爪子】上也施有抵消MegA粒子的覆膜，对于死角的防御可说臻至完美。绝望感贯穿利迪背脊的瞬间，那道巨爪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挥出，占据了全景式荧幕的视野。</p>
原本打算后退的机体由地面浮起，跟着则有猛烈的横向g力侵袭驾驶舱。大楼壁面以惊人的度迎面扑来，就在利迪不自觉的闭上眼的刹那，爆性的冲击与轰鸣声便将【德尔塔普拉斯】包覆住。</p>
让MA巨爪掐住的机体，被重重抡向了沿街的大楼。云雾般的粉尘由粉碎的大楼中涌现，与瓦砾一同被捞起的机体，这次又狠狠地被抡向对面的大楼。支撑着线性座椅的辅助臂咯叽作响的摇晃，利迪的脑袋埋进由荧幕面板弹出的气囊里头，在他撑起身子之前，新的冲击又接踵而至。</p>
将【德尔塔普拉斯】从瓦砾下拖出后，MA将擒住机体的巨爪举至头顶，并借助重力将其砸向地面。</p>
尽管利迪马上点燃背部的推进器，却没能收到多少减的效果。【德尔塔普拉斯】的背部重重摔在路面，机体有一半陷入了碎裂的水泥地。</p>
抓住机体下半身的巨爪制服其行动，而另一支巨爪则缓缓举到【德尔塔普拉斯】的头顶，展露出要将其大卸八块的恶意，锐利的爪刃已然张开。预测到自己的身体将被这一击粉碎，并且拆散的零零落落，利迪咬紧带有血味的牙关。</p>
到此为止，是吗？什么也办不到，谁也救不了的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受冲击搅拌的脑髓挤出这些想法，还真令人讨厌，正当利迪在不具真实感的心里自言自语时扑通，一阵熟悉的波动穿过头盖骨，他察觉到与其共振的身体打了哆嗦。</p>
扑通，扑通。连续出的波动从头顶穿透，被驾驶装包裹的皮肤渐渐竖起汗毛。与心脏同步鼓动，撼动着时空的那阵波动隔着MA巨爪仰望天空，利迪在粉尘弥漫的另一端看见一阵闪耀的光芒。行经遥远高空的光芒来源，似乎正逐步减慢度，让光辉与波动逐渐增强。</p>
那家伙要来了。直觉与影像连接在一起。麻痹了被支付在路前面的身体。就连近在咫尺的死神面容也看不进眼，利迪凝视着让升烟熏成褐色的天空一点。</p>
o8：53右舷的侧面舱门完全开启，因气压差所产生的水蒸气一流去之后，全景式荧幕便显示出由上往下奔流的薄薄云气。从云层间能窥见七千公尺下的地面，更能窥见燃起墨汁般的黑烟的达卡市街。</p>
即便是从这里，也能清楚辨认出【尚布罗】经过的痕迹。看着从贯灰色都市的漆黑破坏轨迹，巴纳吉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牢牢握紧已逐渐熟悉的操作杆。由水平飞行的【葛兰雪】机腹悬吊而下，在悬架的拘束具解除之后，【独角兽】便会如炸弹一般地被抛向地面。从舱门涌出的气流正轰鸣作响，警备兵特姆拉则以不输其势的声音吼道："真的要这样做！？”</p>
"下面还在战斗。如果现在下去，你一定会被狙击！”</p>
"无所谓，随小鬼高兴……对吧，船长？”</p>
模仿着辛尼曼的口气，布拉特说道。即使影像回路并未接通，从声音中仍听得出他在苦笑。巴纳吉也扬起嘴角，但脸上随即传来一阵刺痛，他又往整张肿胀的脸喷了一次消炎喷雾。忍住满脸疼痛，在巴纳吉不停眨眼的时候，"上面是这样说的。没问题吧，巴纳吉？"特拉姆的声音如此传来。</p>
"是的。特拉姆先生，以及【葛兰雪】的各位……还有船长，谢谢你们的照顾。”</p>
没有人回应。觉得这样正好，巴纳吉观赏头盔的面罩。已经不需要话语了。该接纳的东西，自己已经全部接纳在心里了。"你那什么口气？</p>
少讲不吉利的话啦！"无视于声音中带有疑惑的特姆拉，巴纳吉正面望向眼底的市街，然后向辛尼曼应该也在听着的无线电做出告别的离舰报告。</p>
"巴纳吉?林克斯，【独角兽钢弹】，要出了！”</p>
系留住四肢的拘束具被解除，遭卸下的【独角兽】自【葛兰雪】脱离。穿透云层，成为自由落体的白色机体撕裂气流，大举扑来的g力将巴纳吉压向线性座椅。高度计的数值逐次下降，受黑烟粉尘笼罩的达卡细部渐渐变得清晰。</p>
粉尘弥漫，周遭尽是粉碎的大楼群，更有Ms的残骸溃散四处。堆积成山的瓦砾散余热，底下应该埋着无数的尸体。做梦也没想到会死于今日，原本各自有预定行程的人们，现已成为肢与血的残渣漆黑的浓烟由该处喷而出，在巴纳吉眼中看来，缭绕的升烟就像拥有意识一下。杀人的一方与被杀的一方那股气息平等地由两者散而出，并化作一层冰冷刺骨的覆膜，将【独角兽】包覆进其中，好似在传达人们不得善终的怨念。</p>
噗通，如此响起的脉动与其呼应，巴纳吉感觉到体内的【热潮】已然醒觉。那是【独角兽】的脉动……不，那是接纳了驾驶员的心，并使其得到机械性增幅的机体脉动。愤怒、憎恨、打倒敌人。那股脉动来自于自己，它想让心灵成为持续爆的炉心，好让精神受系统控制……</p>
"没错，我应该要生气的。这太没道理了。”</p>
不自觉地把话说出口，巴纳吉舔了带有血味的嘴唇。噗通，脉动大声响起的【独角兽】也给予回应。</p>
"你是为此被制造的。面对不合道理的事情，就非得战斗才行。但别被愤怒所吞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