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擦拭几回汗水。终于等到昏暗的巷道钻出来一个唇红齿白，柳眉星眼的芳龄少女对他说:“卖灯芯的。给我来两串。”</p>

灯芯是早经系好的，一小捆儿一小捆儿，很轻，似乎带着奶酪的香味。</p>

“给。”</p>

钟离接过那七十力，从簸箕里的取出两串灯芯草递给她。顺利完成了一宗买卖。</p>

这地域名为阆苑，并不显得一点点仙气飘然。路过的商贾旅客都忍不住贬低。</p>

又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阆苑却无有山水，更惶论高楼大厦，若问及此地优势，也只有南面常年掩盖在乌云与黑夜底下的小花园了。那小花园养活了当地土著的祖祖辈辈。就连他们平时等价交换的货币，也经由花园里一种称之为力的植物根须制成。</p>

“力”难以成活，所以就更珍贵。除了需要富含各种矿物质的特殊土壤培植外，还需要大量吸收一种叫布尔多的液体。而布尔多液体远在阆苑七百多千米开外的高山之巅，圣水湖中，常年掩埋在皑皑白雪、冷冽如铁的寒冰之下。</p>

四月。一大早，穿着灰色棉服的运输工人装满一车子一桶桶地布尔多液，形色匆匆地赶往阆苑。</p>

大鼻子似的铃铛，挂在鬣狗的脖子上，随着急性子的风呼啦啦地响。</p>

园里劳碌的工人听见了，禁不住一阵欢呼，又兴高采烈地唱起莫名的民歌。他们热忱欢迎外地人。哪怕仅是一个工人。</p>

比起其他等价交换的货币，“力”明显有着一个缺点。</p>

它不过是植被，根须免不了枯蔫和腐烂。过去常常如此。</p>

需要换得新的。于是，阆苑的土著们就不厌其烦地去小花园里培育。</p>

“你在做什么呢？”</p>

钟离回头一看，吕宾正把一桶养液舀到径口黑黢黢的缸中。</p>

正午时分，花园的灌木丛间泄出一袭怪味。有点像陈年的普洱的霉味。</p>

吕宾望一望钟离粘满泥土的手，又望一望旁边狼藉的黄花灯芯草，眉目间露出一些不快之色。</p>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要糟蹋这草，以及这愚蠢的花园，然后彻底</p>

告别这尘世。”</p>

先是钟离一边抽噎，一边说。眼睛里纹满了红血丝。</p>

“你先别哭……”他好心安慰一句。钟离才止住眼眶里打转的眼泪。</p>

“又为什么？”</p>

他继续说道:“我想明白你的心里想法。想知道糟蹋过黄花草的你有没有触及内心深处中的羞耻？”</p>

羞耻。</p>

就像笼罩在小花园千万丈高的夜空中的乌云，这里的人们直觉和羞耻密不可分。</p>

钟离回答:“羞耻啊。当然极其的羞耻。可你要我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怎么能让自己的内心安分一些。我只有糟蹋这黄花草，这养活了我们家四代人的青草。然后再回去那该去的地方！”</p>

“闭嘴吧！蠢货！”他忽地怒叱一声，打断了前者的话。</p>

“你须明白西施出自情人眼中。情感勉强不得。你有那么多喜欢，那么多疯狂，也不能改变一颗既已定向的心。”</p>

听他这样说，钟离整个人黯淡了下来。</p>

他又继续说:“最后我多说一句。黄花草也没招惹你。它更从来没爱过谁。没必要受你这蛮不讲理的怒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