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好好睡吧,但你可别忘了差不多的时候醒来就好,我胆子,可经不起一而再的吓唬。”
人生中最为难以承受的是什么,莫过于给了希望令人看见回生转机,却又在你以为绝处逢生之际再让希望幻灭,那种大起大落的悲喜跌宕,能将一个坚强的人生生折磨疯掉,更何况只是她这么个寻常人。
钱米也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有点神经过敏,然不管之前究竟有几分人前硬撑几分刻意淡定也好,如今在失而复得的他面前,她无法再装出副冷静自若的姿态。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强烈,一看他闭眼就反射性地神经紧张起来,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去将那两片眼皮子扒拉撑开,再用浆糊黏住固定以策安全。
尹冬夜这子还真不愧是大长公主生养的好儿子,神经里的强悍也不是寻常人可比,换了旁人劫后余生多少总会有些改变,唯有他似乎并不将此次之险放在心上,这不才醒来没多久时间就已经恢复“原形”了。一边听着她的话,仍旧闭着眼睛并不睁开,似乎对与钱米对自己“胆”的定位形容十分不以为然,嘴角带笑满不在意道。
“那容易,到时我若是唤了仍不醒,你直接拿木锤子往我头上招呼就是了。要是那样都还不起来,那你就不用管我了,安心另找良人嫁了便是,让我在睡梦中自个懊悔就是了。”
他这时候的“体贴”钱米真是哭笑不得,更是有种“服了他”的熟悉感觉,但不可否认让他这么一“胡扯”方才的杯弓蛇影之警大大缓解,忍不住又生出几分斗嘴心思,撇嘴不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混话,安心睡就行了,差不多了我自然会唤醒你。我让你醒得了一次,自然也能令你醒第二次,你想当‘睡美男’也还得看我答不答应才行。你明早要是敢赖床不起,别说用木锤子,便是用狼牙棒我也不会顾惜,到时可别怪我下手狠。快别搭嘴了,快快睡好。”嘴上说着狠话,然而神情举止没半分配合得上,边说着还不忘细细给他捋好被角以防丝毫寒意侵入,当真是有生以来难得仔细。
尹冬夜又岂不知她一贯刀子嘴的风格,自是不会被她这番“威胁”吓到,但秉承自尹家一贯“非关忠义之事,不得与老婆逞口舌之能”的优良传统,让他非常配合的闭上嘴巴不加反驳,端的是她怎么说怎么老实听着,权当是她给唱安眠曲子。
也不晓得到底是伤势仍重元气不足的关系,还是他长年军旅生涯练就的强悍适应力,这才安静下来不过晃眼间的工夫,居然就已经与周公一块儿吹牛皮去了。
钱米看着他再次在自己面前沉睡过去,既担心自己会吵着他,但又不愿意离开他身边,就这样傻乎乎的守在床边动也不动地静静看着,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直干坐到半夜时分这才终于熬不住挨着床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最近这些时日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离死别的大喜大悲更是折腾得人心力交瘁,钱米已经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像这晚睡得如此安稳。然而明明临睡之前还心心念念想着不能睡得太沉,好方便随时照应他的情况,谁料却还是一睡直到晨曦之际鸡啼日升,等她觉察到身旁动静睁开迷蒙双眼,便觉尹冬夜这个病号早就已经醒了。
毕竟年轻又是武将出身底子就是较寻常人来得好,经过一晚休养,尹冬夜的精气神看起来比昨天刚苏醒时又强上了几分,若不是头上仍旧包着的显眼绷带布条提醒着,光看他那双与往日一般灵动有神的眼睛,钱米几乎都以为自己在睡梦中又再次穿越,回到了他未出征受伤时的日子。
恍惚间,一阵压制不住的热气瞬间涌上她的眼眶,整个人便如被巨大的幸福所击中,几乎不能自禁地流下眼泪。
他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