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努尔哈赤识破乌香 下(1 / 2)

 龚正陆是了解努尔哈齐的,小鞑子真生起气来是不响的。

他人生最前头那十五年的父母双亡和众叛亲离造就了这种“不响”的性格。

这种性格可怕之处就在于出其不意,每当别人都以为他要在沉默中死亡的时候,他偏偏就能在沉默中爆发。

所以努尔哈齐生气的时候是不需要别人来劝他冷静的,他生气的时候一般比别人冷静的时候还冷静得多。

龚正陆于是也不劝他,只是道,

“事无完全,钮翁锦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再者,抚顺马市乃我建州财源之地,开原衰落已成定局,倘或淑勒贝勒仅因钮翁锦之言就对抚顺马市心生龃龉,岂不辜负了李总兵格外扶持我建州的一片好意?”

努尔哈齐冷冷道,

“抚顺马市如何重要,我自然知道,只是皇上用此等下作的手段打击女真,未免有失天子风度,教人心寒啊。”

龚正陆道,

“淑勒贝勒心寒,李总兵只会更心寒,一国之君,宁用商人也不信边将,纵使君臣离心,又何至于斯?”

努尔哈齐道,

“我看不止是父亲与皇上君臣离心,皇上疑心父亲,再换一个将军来辽东也就是了,可皇上偏不换。”

“辽东这么容易立军功的地方,除了父亲,难道朝中就没有人想染指吗?我才不信。”

“分明是皇上自己疑心过甚,觉得来辽东的每个人都会和蒙古、女真勾结,里应外合地伙同起来骗朝廷的赏赐,这才在暗中使出这般手段罢?”

努尔哈齐冷嗤道,

“父亲还说皇上这几个月像是变了一个人,哼,确实,一个人的疑心病发作起来,总是和病发前不太一样的。”

龚正陆道,

“淑勒贝勒生气归生气,一会儿到了外面可不要露出来。”

努尔哈齐思索片刻,道,

“这件事定然是压不下去的,建州和哈达联姻是人尽皆知之事,过两天还有回门礼,想让阿敏哲哲不见人是不可能的。”

龚正陆道,

“即使压不下去,也不能让旁人看出皇上对您已然起了杀心,上回皇上下令进剿建州,咱们还可以推说是哈达内乱、叶赫挑拨的缘故。”

“这回哈达的内乱已经平息,李总兵又训斥了纳林布禄,咱们建州现在可是朝廷所钟意的新贵,取王台而代之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怎么能忽然成了皇上的眼中钉呢?”

“现在大小部落皆有归顺之意,就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倘或其他部落要知道皇上令人在抚顺马市上卖乌香是为了要杀您。”

“那不等乌香起作用,诸如叶赫那般想献媚朝廷而不得的强部就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兵锋一起,皇上顺势再下一道明旨,就算有李总兵愿意护着,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啊。”

努尔哈齐冷笑道,

“纳林布禄这个蠢材,就算想当忠犬,皇上说不定还瞧不上他呢,我怕他作甚么?”

龚正陆道,

“纳林布禄是不足为惧,可怕就怕女真诸部见风使舵,见我建州不得圣心,便落井下石,毁约弃盟,转而纷纷投奔叶赫。”

“所以即便现在皇上已经跟咱们建州撕破了脸,咱们也得把这脸给它缝补回去。”

“依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倘或淑勒贝勒做不成朝廷的忠臣,那不但会失去抚顺马市这个财源,连带着连女真诸部对我建州的信任也会随之而去。”

努尔哈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那钮翁锦是董鄂·何和礼手下的人罢?”

龚正陆道,

“正是。”

努尔哈齐道,

“何和礼有心归附,我自然不能薄待他,昔年杨吉砮在我初次起兵之时,就将他八岁的小女儿许婚于我,我今日便见贤思齐,将我膝下长女东果格格许配给何和礼罢。”

龚正陆吓了一跳,

“可是格格今年年方十岁……”

努尔哈齐道,

“许婚而已,又不是即日出嫁,孟古哲哲如今不也依然身在叶赫?我可有逼迫孟古哲哲一定要嫁来建州?”

“何和礼也知道东果格格不可能立刻成为他的福晋,只是如此一来,倘或我要‘借用’他麾下的神箭手钮翁锦,他便也不好出言回绝了。”

龚正陆道,

“淑勒贝勒‘借用’钮翁锦来作甚么?”

努尔哈齐扬唇一笑,道,

“歹商不是对康古鲁心有戚戚吗?我既为歹商姻亲,自然要替他免去后患。”

“钮翁锦箭术超群,由他去杀康古鲁,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龚正陆恍然,

“淑勒贝勒的意思是,待钮翁锦去刺杀康古鲁的途中……”

努尔哈齐笑着接口道,

“钮翁锦喜欢谁、不喜欢谁我都无所谓,可他已然瞧出皇上对我的仇视之意,那此人便断然留不得了。”

“歹商见我替他除了内贼,对我百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阿敏哲哲?”

龚正陆道,

“可钮翁锦好除,那抚顺马市的乌香却仍然在卖,长此以往,女真诸部中,定然会出现下一个钮翁锦。”

努尔哈齐道,

“乌香当然要接着卖,倘或乌香在抚顺马市卖不出去了,那定然会引起皇上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