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张让随即乘车去拜访赵忠。赵忠是幼年入宫,根基都在河南郡内,虽然一时免职,但仍有亲族势力,因此王允尚未对赵忠下手。但赵忠仍是惶恐,待张让哭述完遭遇,他亦心有戚戚,派人召集其余同僚至家中,才得知诸常侍亲属皆为捕杀,众人一时无言,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让断然说道:“现在进亦死,退亦死,等死,何不拼死一搏?!”赵忠叉手犹疑,只是问说:“可如今大将军手握重兵,且不与太后同德,我等还能如何?”
张让也颇为头痛,但他能成为常侍之首,所依靠的便是常人难比的急智。他环视四周,正见赵忠堂上挂有一弓,这长弓上雕刻黄色鹰鹞,实是装饰之用,并不能用于作战游猎,张让恍然得计,将长弓取下握在手中,对诸常侍说道:
“如今大将军围我等于东都,自己手下有万余将士,却迟迟不动,偏要号召四方精锐,为何?正是因为忌讳太后的缘故,他欲尽诛我等,又与太后留有颜面,不欲落天下擅权专政之口实。”
说到此处,众人莫名所以,高望问说:“张公之意,是我等再寻太后以求庇护?”韩悝否决说:“不妥罢,太后为大将军所吓,已无意保守我等,再拖下去,不还是死路一条?”
“此言谬矣。”张让摇首,当众拉开弓弦,对众常侍道:“何进引军上雒,正如我开弓拉弦,需得周身发力,方能射矢中物。何进如今召集众军,却不敢令众军入城,正是控弦而不放,如此岂能长久?继而力疲人乏,不是他松弦放弓,便是弦断伤人!”
此言犹如拨云见日,令诸常侍眼前一亮,纷纷对张让道:“还请张公细言!”
张让松弦将长弓放置案上,对同僚分析说:“自先帝御极以来,何进别居显阳已有三月,而今众将纷至杳来,却并非尽是何进嫡系,何进必不能全数驾驭。到那时他若想把控大局,除去阻挡众军外,更要觐见太后。”
说到重点时,张让不禁徘徊,良久方才切齿道:“那时我等只需数十人,埋伏在宫墙之中,等何进走出大殿,我等便可持刀而入!分杀此贼!”他以手做刀砍在桌案上,众人为之神思震撼,终于齐声说道:“善!”
众人遂以刀割指,滴血入酒,立起先帝灵位,盟约起事说:“陛下上天有灵可知,大将军何进乱政擅权,迫杀忠臣,臣等走投无路,唯有以死以报陛下恩德,还望陛下保佑,助我等诛杀何进,还汉室以太平。”
盟誓完毕,众人痛饮血酒,便告别分离。
张让走得最晚,他还要与赵忠再商议细节,孰料赵忠先拉住他,问说:“张公,若是此计得授,当真杀死何进,我等当如何应对何进余部?毕竟是四万将士,不可小觑啊。”
“赵公毋须忧虑。”张让握住赵忠双腕,劝解道:“朝政不安,只因何进一人贪欲而起。等何进一死,军中群龙无首,而我等既有太后天子相佑,又有车骑将军主持大局,朝廷大义之下,军中难起祸事。你我还是先多想此前如何行事罢!”
张让只留了两刻,离去时他又安慰赵忠说:“赵公不必忧虑,但去做便是了。我已年近六十,你我这把年纪,多少人都死了,只是仍不甘心而已,我出身时不愁穿食,却还入宫服侍天子,便是不想再受这多气了。”
说罢,张让甩着袖袍远去。赵忠站在堂中,看一阵风吹过,簌簌间落了一地杏叶,他拾起一叶,低首看绿叶脉络分明,抬首看天幕明月熠熠,他忽而记起今日是祭祖日(中元节),但沿街毫无灯火漆黑一片。
显然在雒阳城中,无心祭祖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