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便领悟了。
“人生在世,便如逆流而行,不进则退,水中鱼儿众多,千千万万,有的鱼能接近显贵,但不管如何挣扎,如何被宠爱,鱼终究还是鱼,随时可能为网罘所获,金钩毒饵所害,朝不保夕。”
“想要活得长,活得好,唯一的办法,便是越过此门,化身为龙!”
但以他的出身,想要大权在握,保全己身,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机会。
制造混乱,再以混乱为阶梯,攀附而上,最终越过那道坎,化身为龙!
至于混乱造成的天下板荡,生灵涂炭,并不在赵高考虑之内。
只可惜,赵高玩脱了,在这混乱里踏阶而上的,不止他一人,有条大黑鱼,在这湿滑的梯子上,比他走得更快,踩得更稳,已渐渐腾空,隐隐为龙!
赵高悔恨异常,却无可奈何,只叹了口气,不再去看河中之鱼。
他现在只求保命。
在赵魏联军这边,赵高仍不受待见,被李左车放在最后,而就在他与阎乐即将踏上浮桥时,身后却横生异变……
浩浩荡荡的骑从从西北方杀来,骑术娴熟,弓马超群,口中还大声发出呼哨声,尽管阵列没什么秩序章法,但赵魏两军留在西岸的数千人仓促无备之下,被这些车骑冲得阵脚大乱。
“是上郡的白翟人,彼辈也降黑了。”
赵高咬牙切齿,上郡本就是白翟老家,尽管后来一部分白翟东迁,但当地仍多翟君,半耕半牧,秦朝北逐匈奴,胡亥南平叛乱,都征召了不少白翟人入伍。但这些翟种喜欢见风使舵,当年就在秦与义渠间摇摆,后来又参与了叛乱,唯胜者是依,眼下黑夫已克咸阳,撷取了政权,白翟自然要迅速转投门户了。
不同于南方的蒲津渡,有项籍亲自断后,龙门渡后方仅剩的赵魏后军无大将指挥,一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而桥上众人走得更快了,并无回援之意。
赵高也踩在浮桥上艰难前行,龙门上游一段,河道狭窄,激流险滩,浪急浪高,今日风有些大,浮桥摇摇晃晃,再加上拥挤不堪,不断有人落水。
他们此刻也像极了水中的鲤鱼,但追求的已不是跃过龙门化而为龙,而是只为活命。
这场艰难的争渡,在上游一众木筏顺流冲来时,结束了……
小筏顺着涛涛河水而来,上面是头扎布巾的大河汉子,这却是来自少梁山一带的“匪盗”,最初是受到赵高迫害的“黑党“聚集,后来六国入西河,大量夏阳人出逃去投,本以为是群残兵难民,翻不起大浪,岂料听闻黑夫进攻西河的消息后,竟组织起一众人手,由河工、船夫扎木筏,一众西河人眼里闪着复仇的怒意,悍不畏死地冲来!
连续不断,浮桥遭受了剧烈撞击,更多人落水,木筏上叼着短剑的少梁盗也跃至桥上,与毁他们家园的赵魏兵卒战成一团。
赵高武艺不凡,即便残疾着一只手,也拔剑杀了数人,但他水性却很一般,随着更剧烈的撞击,浮桥彻底解体,赵高也失足落水。
他在微浊的河水中扑腾,如落深渊,脚脚踩空,赵高只能努力用双腿维持身体平衡,单手艰难划行,让自己探出河面,大口呼吸空气。
他看到了自家女婿阎乐,浮桥本就是舟船所连,阎乐侥幸夺了一艘小舟,护着妻儿老母,捋起袖子拼命划桨。
阎乐素来孝顺,前段时间赵高发动政变,欲劫胡亥,也是将阎母置于府中作为人质,才换得阎乐死心效命的。
“吾婿,救我!”
赵高奋力呼救,阎乐似是听到了,但只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便面露惊恐,竟毫不犹豫,与家人划着小船加速向东而去,将赵高独自抛在浊浪和混乱中!
一阵浪打来,赵高又吃了几口河水,土腥味十足,就在他即将溺毙时,一张大网却落了下来,随着河工的号子声,他整个人被捞了起来,重重扔在舟中。
这是艘不大的渔船,水珠蒙住了眼睛,赵高看得不甚分明,但从船上众人死死按住他胳膊,往上面绑绳索的举动来看,是敌非友!
有人拎着赵高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手还在他脸上一抹,仔细一分辨后,露出了惊喜的大笑。
声如洪钟,似曾相识,赵高眨了眨眼,模模糊糊,看清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一张圆圆的大饼脸,胡须杂乱,说话时,口中气息还有一股鱼腥味。
是昔日章台宫郎官,黑夫下属,一年多前被自己通缉,逃到少梁山落草的夏阳人董翳!
这比溺死河中还糟糕,浑身湿漉漉的赵高寒意顿生!
“竟然是中车府令,今日捕获颇丰啊。”
董翳认得赵高,他龇开牙,露出了满意的笑:
“武忠侯,会喜欢这条大鱼的!”
……
ps:今天还是只有短小无力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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