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问鼎(八)(2 / 2)

沉默思忖了一阵,胤祥倒想起胤禛方才提的一句,不由问道,“四哥是如何知道我下晌去请安了?我并不曾——”“你不曾请见,皇阿玛却知道。”他不提倒好,提了反教胤禛一通好生数落,“陈福既是与你说了,你如何也不让他代传一声?叩了头转身便走,搁在皇阿玛眼里,只作是你不愿来见。”说罢,便带着几分恼意将昨rì御前的所见所闻,细细说了一遍与胤祥知道。</p>

‘若是这回真的捱不过天命去,那朕与他的父子情分到这里也就尽了。’胤祥心中满满地只堵着这一句,脑子里翻来覆去地也只这一句,胤禛初说时,他只觉心上似油泼火灼一般,比那利刃划过还要痛彻煎熬,可这一时再念,便又觉千钧万钧般的沉重,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默然了一发,强忍了眼里的悲戚,只复了常sè道,“往后再与皇阿玛请安,我只在院外磕个头便走,断不再生出这类事体了。”</p>

“我与你说的意思,你到底听进去了不曾呢?”胤禛一时气恼地站起身来,直指了他道。胤祥只做没见一般,盯着案角幽幽道,“皇阿玛龙体初愈,轻易不能动怒,若再见我,想必还是生厌,我宁愿背了这不孝的名声,也不愿他——生气伤了身子。”胤禛教他说的有些气馁,稍稍放缓了口气,“你眼下不肯请见,那rì后呢?你躲的了一时,还躲的了一世不成么……”</p>

“眼下我不去,皇阿玛只一时恼了会有如此说;可我若真的去了,他也不会见我。”胤祥摇了摇头。“你,怎么就生就这么个执拗xìng子!”胤禛且恼且叹的回身一坐,望了胤祥,却又有些无可奈何,想了想,接口又道,“我听皇阿玛的意思,并非是真的厌弃你。只是这个结置于心间十年,一时不知如何两厢解开罢了……若二哥一般错处皇阿玛如今都能恕了,于你尚且不能么,那二十多年的宠爱亲顾又岂是虚幻的?许是只要你服软认个错处儿?”</p>

胤祥眼底的悲凉,此刻再掩不住,心抖着,鼻也酸着,不一刻泪水便涌了上来。一时见胤禛满眼不忍地还要相劝,忙自个儿敛了泪水,按了他的手,止道,“我又能认些什么?当初伙着二哥图谋阿玛的皇位?还是私结党羽,帮着弑逆君父?慢说这些没有,我认不得;单若只为着希图皇阿玛再怜我一分,勉强认了……千载之后,煌煌青史,有我这般弑父弑君的逆臣贼子,又将置皇阿玛圣德于何地呵?”胤祥的手颤抖着,却似无意识一般用力地握紧了胤禛,直握得两只手都泛起了青白之sè,半晌,尾音中带着些颤儿,道:“再说,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但凡挑出这一分的旧事来,岂非又会给四哥招出无尽的麻烦?行百里者半九十,四哥倘因我而——那我便真的不能活了。”</p>

未曾留意胤禛后说的什么,胤祥远隔着书桌,转眼望着案上御赐的那方被自己时时擦拭而少许泛着油sè的黄花梨雕龙座底暖砚,再也挪不开眼去,未几,那暖砚便已由清晰而至模糊:实是儿子辜负了您的期望,而今又因为儿子的这点子私心,弃了您三十多年的生恩养情于不顾,可——若到了那一rì,您还能宽宥您这不孝的儿子不能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