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先生说:“有几回我到大街上转,我看那些做生意的,生意也不是多景气啊?”东方远说:“这几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官府的人不给老百姓赈灾,还是照样催粮逼款,根本就不管穷人的死活。老百姓手里没钱,他们就很少出来买东西,那些做生意的当然生意不会太好。世道艰难,不过镇上那些做生意的人家日子还勉强能过得去。”
念先生说:“官府咋会不向老百姓催粮逼款啊?满清的江山不行了,甲午年海军战败,朝廷把台湾割给了日本。八国联军进北京,庚子赔款,这些钱最后还不是落到老百姓的头上?朝廷那些人只会对咱中国的老百姓作威作福,见了洋大人就卑躬屈膝。那些当官的绝对不会掏自己的腰包,他们还会趁机再捞一把!你想想,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府,老百姓什么时候会有好日子过啊?”
东方远笑着说:“念先生,你对国家的形式知道得还不少啊?”念先生说:“位卑未敢忘忧国,多年闯荡江湖,三教九流的人差不多都见过,听过的也就多了一些。”东方远说:“八股取士,害人不浅啊!听贾哥说,念先生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也考取过功名,咱都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八股文把人的思想禁锢了,很多的读书人为了中试,只顾埋头攻读经书,钻研八股,不讲究实际问题。有些人侥幸考中做官后,对上毕恭毕敬,对下横征暴敛。那些没有当上官的,成了书呆子,整天开口子曰,闭口诗云,还瞧不起种地的、做小生意的人,就跟傻子一样!”
念先生说:“有人做了这样一首诗,‘读书人,最不济。烂诗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东方远说:“年前我去县上买东西,见到县衙的罗师爷。他说有不少的大臣给朝廷上折子,恳请朝廷废止科举制度。听他那个意思,废止科举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念先生说:“你我都是读过书的人,都曾经熟读过《四书》、《五经》,光靠《四书》、《五经》打不过洋鬼子的洋枪、洋炮啊!今儿个割出去一块地,明儿个再割出去一块地,这些人愧对子孙后代啊!”
东方远看他有些激动,就笑着说:“念先生,咱还慢慢喝酒吧。”两个人又端了几盅。
东方远问:“看先生的身手,好像是行伍出身吧?”念先生点了点头。东方远又问:“听先生说话的口音,想必是鹿邑、亳州一带的人吧?”念先生又点了点头,“我的老家是亳州的,我家开了一个药材铺,我对一些药性倒也熟悉。后来,家乡兵荒马乱的,我就离开了家乡外出闯荡,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也就不想再回去了。”
东方远说:“先生孤身在外,想不想找一个伴啊?”念先生笑了,“原来贾先生跟我说过此事,都入土半截的人了,还找啥伴啊?一个人也习惯了,我也不愿意再操那个心了!”东方远又端起了酒盅,“念先生,你放心吧,自强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他将来绝对不会不管你的!来,咱还喝酒吧。”
两个人都喝得微醉,这才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念先生就起了床。他走到屋外,隐约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接着,又有鞭炮声从不远处传来,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一股火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