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惊喜</p>

深冬的夜，万物俱籁。</p>

挂在光颓木棉树枝的琼华，如家乡的薄霜。俞州的冬日没有霜雪天。</p>

白云灵自从听了刚刚卢薇儿与大嫂一席话，只觉心头窒闷，透不过气来。</p>

脑海里一会儿是卢薇儿说那件被泼了红酒的雪色卡夫稠旗袍，一会儿是慕容画楼说“别在灵儿面前说陆冉不好，喜欢的东西，旁人越是说它不好，越是激起反叛”，盘旋不止。</p>

她不禁拉开衣柜，捻了开关，五个瓦亮的灯泡顿时将衣柜照得透明。这些灯泡，是大嫂叫人安上去的，说如果有连天的霪雨，衣裳受潮发霉，便将灯泡打开，可以烘干湿气。</p>

这主意不错，可是得多少电啊？白云灵听了咂舌，大嫂却不以为然。</p>

大嫂真的懂得很多，她的生活比白云灵更加精致奢侈。</p>

灯光下，那些锦绣旗袍，越发流光溢彩，美轮美奂。</p>

她一件件翻过去，终于寻到两件一模一样的深紫金色苏绣玉簪花的旗袍。这是五哥弄回来的料子，她和大嫂一人做了一套。</p>

绣活不是顶好，亦算上品；特殊的深紫金色却非常难得，深紫里藏了灼目金色，将紫色的妖娆添了一份庄重与妩媚。</p>

记得旗袍刚刚做好送来，白云灵就迫不及试穿。她顾镜自览，清纯与贞淑里，添了难以言喻的娇柔，媚而不妖，整个人大放异彩。</p>

大嫂和五哥也惊呆了，直说好看。大嫂便将她那一件塞到自己手里，道：“我怕是穿不出你这风骨，白白丢人，这件也送你，恰好咱们尺寸一样。”</p>

她当时红了着脸说大嫂取笑她。</p>

五哥难得夸人一句，却也一个劲说真美。</p>

白云灵想，是美丽的吧？</p>

第一次穿，正好是张家四小姐生辰那日。</p>

张家是俞州的船舶大亨，在德国租界建了一处花园洋房，面积上千亩，房屋大小百来间，花厅、网球场、游泳池、宴会大厅、跳舞厅一应俱全，十分气派。原本张家请了她和大嫂的。</p>

可是大嫂那段日子正好陪着什么特派员，白云灵便邀请了陆冉。</p>

陆冉亦是深紫色的旗袍，可是跟白云灵身上这种料子一比，显得好晦涩，一点都衬托不了她的妖媚气质。</p>

陆冉眯眼瞧了她片刻，瞧得白云灵颇不自在，她便叫道：“哎呀，灵儿，你怎么穿这种料子？好土气……我们乡下老太太才穿这种……”</p>

白云灵不太懂俞州的规矩，想着大嫂和五哥可能也不懂，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尴尬难耐。那边宴会已经开场，张四小姐亲自来迎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最后还道：“好漂亮的衣裳，六小姐真是气质逼人，嫦娥见了你都要羞了……”</p>

白云灵脸上更加扛不住，以为张四小姐在故意给她台阶下。</p>

跳舞的时候，有好些男子来请她，陆冉就偷偷跟她说，声音还带着愤怒：“灵儿，他们这些少爷最讨厌，是要戏弄你呢……”</p>

白云灵只差哭了，不跟任何人跳舞，一晚上枯坐在那里，结果众多年轻的男士看她的目光更加炙热。</p>

每一处都有人打量她。</p>

陆冉又道：“这些人真讨厌，全部都在笑话你，都是暴发户人家，没有教养！灵儿，咱们回去吧……”</p>

白云灵连忙点头。</p>

舞会才一半，她们就退场了。</p>

那两套旗袍，从此埋在衣柜深处，再也不穿。大嫂还问过几次，她也是搪塞。</p>

后来张四小姐跟白云灵交好，有次还跟她说：“那一日你简直美极了，似彩霞仙女下凡一样，来宾上千人，全部都在看你。好多绅士打听你呢，我怕你们家规矩严，就闭口不谈……”</p>

白云灵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讪讪笑了笑，岔开话题。</p>

张四小姐聪慧，虽然不太明白，却也看得出她不想谈起这个，而后再也没有提起。</p>

想着想着，白云灵便拿出了这件旗袍，褪了睡衣换上。</p>

镜子里的自己，立刻明艳起来。这种颜色简直是她的绝配，她肌肤赛雪白皙，越发晶莹。旗袍染了她的清纯，她携了旗袍的妩媚，融合得这般得体。</p>

“那一日，我应该是很美很美的吧？”白云灵苦笑，心口好似被沸水烫过，火烧火燎里，透出难以抑制的冰凉。</p>

她缓缓走上阳台，寒冷的风吹入肌肤，有些刺骨，月色依旧清湛如水。</p>

“下次再见到她，我一定要穿给她瞧瞧……我想看看，她眼睛里是不是有种嫉妒发狂的光芒？”白云灵喃喃低语，似乎自嘲。</p>

今夜怎么了？</p>

魔怔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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