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节（粉红60加更）</p>

五年前……</p>

光阴碌碌，五年时间，鬓丝染霜色，旧貌换新颜，他那时还是势单力薄，矜矜业业争权夺利，征战四方。</p>

她说的那场杀戮，他早已不记得。</p>

容舟泪珠如肆意飞扬的春雨，染湿了她的脸颊衣襟，她哽咽着说：“陈妈把我抱在怀里，她连中三枪，没了气息。子弹打过来，穿过陈妈手臂划伤我的胳膊。你浑身是血，冒着枪林弹雨冲过来，把我从陈妈身下抱起……”</p>

“我来到俞州，原本就是要做白督军的女人，虽然我很不愿意。在伯特伦号的餐厅楼梯处，我第一次瞧见你，你的眼神让我心惊，似曾相识。后来在舞厅，你对着云媛微笑，我才突然记起。当时你浑身是血，可我记得那双坚毅又温柔的眼睛，你笑的时候翘起唇角。五年了，你的面容变得严肃，可是笑起来的样子依旧那般温柔，充满力量……”</p>

白云归恍惚间，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p>

他终于想了起来，眼神里有些怅然：“那时，你特别瘦小……”</p>

那次他去驻地巡查，后来又临时改变了路线，身边只带着近卫营，却鬼使神差在车站遇袭。</p>

对方把他当成了别人，也是活该他运气不佳。</p>

枪炮无眼，必然有无辜的伤亡。</p>

枪战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看到西南角一个微胖敦厚的妇人，紧紧搂住一个瘦小女孩子，她们慌了神躲避不开。</p>

那妇人中了数枪，却死死护住那孩子，令白云归一时动了恻隐之心。</p>

那年，云媛刚刚落子，被诊断终身不育；那年，老家的电报说母亲病重，只怕挨不过，让他回去探亲，他却被战事所累，分身乏术。</p>

那妇人敦厚身影，像极他多年未见的老母亲。</p>

可他并没有像容舟说的那样，不顾性命冒着枪林弹雨冲过去。他跑过去的时候虽然还有枪声，刺客早已败退窜逃，是他的人在乘胜追击。他更加没有满身血，大约沾了血迹，他自己不曾受伤。</p>

白云归快步过去，只是因为那妇人的衣裳被划破，露出了肌肤。他心怀对母爱的敬重，想脱下自己军服，给她遮蔽尸体。</p>

却发觉妇人身下的瘦小的孩子依旧活着，只是胳膊流了点血。</p>

母亲神奇的护住了她年幼的生命，这是爱的奇迹。</p>

白云归当时是笑了，他把那孩子抱起来。</p>

一脸的尘土，消瘦纤弱，眼睛噙满泪珠亮晶晶望着他。因为瘦，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p>

他擦去她脸颊的血污，笑着对她说：“你要好好活着……”</p>

然后让副官送她去当地医院，等待她的家人来接她，他则继续赶去驻地。两天后副官回来说，那孩子的家里人把她接走了。</p>

他漫长人生里，这件事是个微小片段，却也记得。后来老家再来信，说母亲病愈，他又想起了那个妇人。</p>

在他心中，这件事令他感动的是那个妇人，而不是那个孩子。</p>

“我父亲早逝，十四岁那年母亲也病死了，陈妈是家里唯一忠心的仆妇。母亲死后，叔伯就把我家的房子财产占去。我姥家无舅舅，没人替我讨公道，陈妈就带着我南下，投靠姨母。姨母找我，只因她以为我带着家产来投奔，得知陈妈死了，我两手空空，她就把我卖到舞厅去做舞女。”</p>

“我要活着，所以我陪人跳舞卖笑。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也不那么瘦了，他们都说我漂亮，渐渐有了名气，三少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有更好的前程。我没有答应他，我在等你。我到处打听，那次车子遇刺的是哪位军官。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们恶狠狠说根本没有人遇刺。当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这叫封锁消息。”</p>

“举目无亲，又找寻恩人无路，正好三少要北上，他说，‘如今的军官都是北方人，兴许北上才有机会找到你的恩人’，我就跟着他走了。”</p>

悉悉索索的声音凄婉哀切，诉说往事。</p>

那缱绻深情的眸子，那泫然落泪的倩影，佳人一往情深的粉融娇颜令人心头震撼，亦砰然而动。</p>

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这般深情，更加没有男子能拒绝此等绝色佳人的深情。</p>

不管白云归是否有心接纳容舟，此刻都应该给他们单独空间。</p>

画楼瞧着白云归眼眸深敛，似有些恍惚，他大约也动情了吧？</p>

她轻声道：“督军，我去端杯茶来……您和容姨太太也别站在这里，坐下说罢。”说着，便要抽出自己被白云归握住的手。</p>

力道微紧，白云归转眸看了她一眼，道：“不用了，我不喝茶。”</p>

然后对容舟道：“当年我是秘密前往，除了近身副官，甚至刺杀我的人都不清楚我的身份。我相信你是真的这些年都没有查出当年救下你的人，我也相信你说的。可这些，不是我欠你的！”</p>

不知道为何，画楼觉得自己的呼吸比刚刚顺畅几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