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纠结,实在是很熬人的,陈太忠知道,以他的学历,想在科委做出一番事业,真的太难了,别的不说,单单只说服众,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十岁的副处就怎么了?丁小宁的舅舅郑在富,十五年前就是副科了,现在还是副科,交通局的名额不够分配,就这么简单。
可是人家郑在富,好歹还呆在个有点油水的地方,他倒好,去了科委这种鸟不生蛋的洪荒之处了。
事实上,章尧东对把陈太忠安排到科委,也有点纠结。
市科委主任文海是猜到了一点米自然下台的内幕,很显然,市里将米副主任下得这么果决,手段也那么凌厉,根子绝对不在于科委的那一点内斗上,是有外部因素的,十有**就是那话儿了。
所以,他对市里这个决定没说什么,市科委有心上进、又有资格成为副主任的人,也不敢去没命地活动,不过,私下里,文主任还是跟章书记表示了一下疑惑,“高中生来科委?”
以章尧东的强势,都能被人这么置疑,章书记心里实在不太好受,还好,他对这种疑问也做好了解答的准备,“搞技术和行政管理,是两个概念,这个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文主任登时无语,可章尧东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见了陈太忠来自己家,章书记这一点怨念就被勾了起来,少不得就要敲打敲打对方,“太忠啊,你这次的任命,我可是顶住了不少压力,希望你能发挥你的长处,把科委的工作搞上去,让大家看看。你是有真材实料的。”
说穿了,他就想表示一下,没错,你小子是做了很多成绩出来,但是,为了副处指标。我章某人也是下了辛苦了,你不准觉得委屈。
事实上,章尧东也清楚,若是把陈太忠随便调整到什么别的行局里去,尤其是热门的行局,操作还是会有点难度的,倒是科委这个清水衙门阻力会小一些。
可是,调整到科委。倒是没什么阻力,但是他的心理压力大,所以,他就觉得陈太忠应该满足了。
要是调整地别的行局委办里,不但难免有阻力,陈太忠反倒不会领他太大的情,独独这个科委。以陈某人高中生的身份,进去当个副主任,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么一来,大家基本上也就算两清了,而且这地方还不容易出政绩,能羁绊一下陈太忠,尤其是科委里的内斗,也挺乱的。
可是这话听到陈太忠耳中,实在不是个滋味儿,这个压力你顶不顶无所谓地嘛。我也不是很着急升副处的啊,再说了,没岗位的副处也很多的,谁稀罕这么个地方了?
当然,想归这么想,他嘴上的话倒是说得漂亮,“尧东书记你这么说,我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以后还是要向尧东书记多请示、多汇报……”
这种话章尧东当然爱听,不过。他也没表示出什么欣喜,倒是下一刻,他见陈太忠从口袋里拿出一杆金笔来的时候,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小陈你给我收回去,听见没有?”他的声音有些愤怒。“你不要跟我玩这个。信不信我能强行把这个任命收回来?”
“甯瑞远送我地,”陈太忠才不管那一套。坦荡荡地看着章书记,“他送了一批呢,有些我当我们业务二科的年终福利发了,这是投资商对咱政府表示出的善意,也是对咱们投资环境的认可,不收也不合适,咱不能寒了投资商的心吧?”
哎呀,这个家伙,章尧东有点哭笑不得,收礼都收得理直气壮,不过,有这么个解释,他就心平气和得多了。
“总是不太好,我不要,”他摇摇头叹口气,敢跟我这么说话?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陈太忠那种极强的个性和主见,一时间觉得,想驾驭这个年轻人,真的不太容易。
“这种事,以后你也少做,虽然你有理由,但是,万一……那啥地话,可能你都没有辩白的机会,明白吗?”
章尧东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关怀之意一览无遗,陈太忠听到这里,说不得悻悻地收了金笔起来,一个市委书记能跟下属这么说话,太不容易了。
这是他进入官场以来,第一次送人东西被拒收,就算上次来章书记拜年,章书记的爱人也不明就里地收下了他的礼物,在收回金笔的同时,他的心里就不免有了几分感叹。
这人呐,就是怕有了追求,一旦有了什么追求,别的东西就都可以不管不顾了,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甚至连一枝金笔都不收。
可是,不贪就是好官儿吗?陈太忠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章好权”未必就比“秦好钱”强到哪里去,甚至没准还不如呢。
人的权力欲若是太强,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争斗,若果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政治倾轧、人心提防上,那么这人还能有多大精力,去努力推动社会发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呢?
与其让一个清官弄得一个地方班子不合,政令不通,不能有效地发挥政府地力量,倒不如让一个贪图小便宜的贪官上台,嗯,有个前提,这个贪官是要有点能力的才成。
当然,很多事情都在一个分寸把握上,过犹不及,刮地三尺的贪官也是不招人待见的,在陈太忠眼中,贪一点、权力欲和对声望的追求强一点,甚至是好色一点,都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你得有能力——最起码要对得起你享受到的东西。
所以,他认为章尧东的拒绝有点矫情,不过,他对这个倒也无所谓,而是话题一转。“尧东书记,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我该侧重哪个方面呢?是招商办这儿,还是科委?”
你倒是想侧重科委呢,问题是你行吗?章尧东知道,科委那里乌七八糟的。陈太忠一个年轻地高中生,还是副主任这种虚职,在科委这边,就算下力气也是白搭。
“招商引资,是你的主要工作内容啊,那儿又是你的娘家,”他做出了明显地暗示,“至于科委这边嘛。你主要多协调一下就行了,知识分子,有时候爱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谁想,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太忠登时就两眼放光了,他对职务、级别地都挺在意地。但是这种在意再乘以十,也比不上他对人心的在意。
他听出了章尧东地话外之意,章书记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科委那边很乱,可是,这一世,他是以修炼情商为目地的!
你早说嘛,早知道科委里面很复杂,我哭着喊着也要去啊,这种能极大提高情商的场所。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那我在科委,主抓些什么呢?”他努力让自己的惊喜不表达到脸上,话头也跟了上来,“别人插了手的事儿,我不太合适干预的吧?”
对这一个问题,章尧东却是很支持他的,“这个你不用怕,一切都要为凤凰市的经济发展让路,只要你觉得需要地,那就去沟通、去协调。放心好了,市委市政府是你的坚强后盾……”
后盾再坚强,不给钱也白搭啊,陈太忠怀着一肚子的怨气,悻悻地离开了章尧东家。
任命下达的这两天。陈太忠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安抚各个方面。没办法,码头要拜。业务二科的情绪要安抚,各个投资商也要稍作一下解释……
不过,科委的一把手、主任兼党组书记文海那里,要不要去拜个码头呢?陈太忠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琢磨了一下,他还是给唐亦萱打了一个电话来问计。
“这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了,”唐亦萱淡淡地回答,“去见文海可以,但是私下去见,不如公开去见,你二十岁地副处,高中生空降市科委,很容易让人认为,你是只靠了关系或者巴结领导上来的。”
“所以,你要私下去见文海,不但坐实了这种猜测,让大家确信你一直就是在走上层路线,而且,也容易被认为,你不具备跟文海抗衡的实力,一开始就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性,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你没有了独立性,别人凭什么尊重你?”
“要是工作开展得不顺利,到最后,你只会被多数人无视,被边缘化,这世界上从来不缺跟红顶白的人,你说的话没人听了,怎么再配合你的招商引资工作?”
陈太忠听得一时有点醍醐灌顶的味道,敢情,所谓派系,是这么来的,或者,大家一开始都没有想着为斗争而斗争,或者,大家只是想坚持自己地主张?
不过发展到现在,坚持主张这种理由,倒是不多见了,太多的时候还是利益分配决定的。
其实,唐亦萱的话也未必就那么正确,她只是身份超然,对凤凰市的官场看得比较清楚而已,信息量决定人的思考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