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写一点吧,”陈太忠不跟他说那么细,心说哥们儿这其实是在帮你呢,你要真不识好歹的话,那也由你,“不过我强调一点,这个事你就不要跟别人说了,大家都不声张,到时候你在会上念一下,也无所谓的吧?”
“这样啊,”文海觉得这话也在理,反正这检讨就是走个形式,只要大家会前不知道没人吵吵,他也不存在丢脸的问题,写一份倒也不当紧,一把手总是要有个一把手的担当的。
至于别人会不会拿这个东西做文章——开什么玩笑?检讨是他自己写的,只要遣词造句时注意一点,也不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炮弹。
若是这检讨无需交到市里的话,开完会之后等风头过了,他就能把这检讨撤走,堂堂一个大主任,就算被架得再空,这点小权力也是有的吧?
会议本定在初十,也出面邀请了市里的相关领导,不过章尧东指示了一下,就提前到了初九,章书记初十要去素波——是的,他要来参加这个会。
章尧东要来,那段卫华就不可能来了,凤凰科委是够红火了,但是这种小会也不可能请得党政一把手同时出现。
事实上,陈太忠都想得到,要不是章书记打算拿火灾做文章的话,估计也不会来参加这种小会,正经是中层干部大会的份量才重,这场会章尧东来了,下一场来的可能性就小很多了。
前来参加的会议的市领导也不多,除了章书记,就是乔市长,市委办和市政府办各来了一个副秘书长,其中市委办那个邓副秘书长还是个副处,连正处都不是。
会议在凤凰宾馆的小会议室举行,是文海主持的,第一项就是春节期间的火灾问题,邱朝晖拿着检查站起来就念——老邱的脸黑黢黢的,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接着就是腾建华的检查,腾主任也是站起来念的,两人的态度都挺端正,检查写得也都挺长,挺深刻。
不过,大家都没心思看他俩的糗样,而是偷偷地观察着章尧东的表情,现在这风声已经传遍了科委,大家都知道要为难这俩副主任的就是章书记——也不知道章书记会不会满意。
章尧东听得倒是极为认真,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偶尔端起杯子喝两口茶,基本上就没什么动作。
好不容易等大家念完了,大家都没想到,文海又站起来了,“发生这种事情,做为科委的主要负责人,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看着他又抽出两张纸念了起来,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就有点奇怪了,于是就没几个人注意到,章尧东的脸微微地沉了一下——只有陈太忠和乔小树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关注,发现了这个情况。
章尧东确实有点恼火,前两个副主任的检查就已经让他不高兴了,邱朝晖的检查无所谓,那是轮值的副主任,可是人家这换班的副主任用得着写检查吗?
等文海再一念检查,他心里就更生气了,你们这是要玩“法不责众”吧?三个人在会上做检讨,我处理一个也不合适一下处理三个——毕竟这火灾没造成太大的损失,把事态搞大,简单事情复杂化,你们科委这是打算欺负我好说话吗?心里存着这个念头,随着文海逐字逐句地念检查,章书记的脸色也越来越深沉。
就在文海念完第一页翻到第二页的时候,他终于哼一声插话了,“行了,这是工作动员会,文主任你正式开始吧。”
这也亏得是陈太忠在场,他不合适不给蒙老板面前的红人一点面子,要是换一个行局,在这种局面下他说话绝对会更粗暴的,章书记的强势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真有那么强势。
嗯?文海听得就是一愣,忙不迭收起稿子,坐下来之后,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先请章书记为大家讲话。”
“哗”场下登时掌声雷动,不过章尧东心情不好,自是懒得照顾大家的情绪,很干脆地摆一摆手,“等你们说完我再说,我今天是带着耳朵来的。”
陈太忠看得心里就是一动,他当然猜出来章尧东为什么心情不好,被下面的单位裸地绑架,谁的心情能舒坦了?
然而,他想的不是现在的事情,他是佩服段卫华居然能想出这么个点子,让文海也念检查,当段市长交待此事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这么搞会有如此的效果。
是的,当时他只是认为,把文海也算进来,会减轻邱朝晖和腾建华的责任,能维护他陈某人对那二位许下的承诺,却没有把章尧东的反应算进去。
怪不得老段不让我跟别人说文海要做检查的事情呢,这简直是敲了章尧东一闷棍嘛,陈太忠知道,自己又被那个老狐狸利用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因为这个而愤懑,这说明人家段卫华算得准——章书记你要算计别人,就要有被人算计的心理准备。
人在会场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包括章尧东在内,大家的反应都很正常,但陈太忠却是因此发现了段卫华算计的功力,心里真是不得不佩服。
两天前我跟段卫华坐在市长办公室里说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会有这种效果,而人家老段不吭不哈地就把事情发生的经过算死了,什么叫领导能力?这就叫领导能力。
章尧东心里也挺别扭的,等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秘书在他耳边嘀咕两句,章书记很直接地打断了腾建华关于“星火计划”的发言,“行了,临时有点事,不能再呆着了,关于科委今年的工作,我说两句……”
看着章书记站起身扬长而去,乔小树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文海,又看一眼陈太忠,眼中满是疑惑,很显然,乔市长在琢磨:今天这幺蛾子到底是谁整出来的?
等会议开完之后,大家在凤凰宾馆会餐,几圈酒过后,乔市长跟身边的文海嘀咕了几句,文主任一边说,一边就把眼光转向了在跟大家喝酒的陈太忠。
得,乔小树又要找我了,陈太忠心里明白着呢,果不其然,没过片刻,乔市长就冲他招一招手,自己也站起了身子,“太忠来,我问你点事情。”
章尧东一走,两桌人就数乔市长职位高了,见他招呼陈主任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低声聊天,大家都是心生羡慕,却是断断不敢上前打扰,只有文海心里有数,时不时地悄悄看那二位一眼,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忐忑不安。
两人谈了不多一阵,就又坐回了酒桌,这次,细心的人能发现陈主任还是那副喜笑宴宴的样子,乔市长的眉宇间却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愁苦。
陈太忠当然不可能把段卫华的授意告诉乔小树,只能说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为了平衡那两位副主任的心态。
乔市长听得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你这临时想的建议,真是把我害惨了,章书记要是认为是我不甘心文海被搞,才来了这么一手,这笔糊涂账岂不是要记到我头上?
他也没想到陈太忠身后还有人支招——按说这件事跟陈某人的关系并不大,这招数不但有点阴损,也需要极高明的算路,小陈误打误撞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很大,所以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抱怨一下陈太忠做事不提前跟自己商量。
还是回头跟章书记解释一下吧,乔小树拿定了主意,不过他本是文人出身,虽然弱势却是相当要面子,一时间就有点苦恼,这种话该怎么跟章尧东说呢?
还好,这个困惑终于在他下午下班的时候不翼而飞了,因为惹祸的那厮打过来了电话,说是要跟章书记一起吃晚饭,“方便的话,我会跟他解释这是我的意思。”
陈太忠原本就是敢作敢当的性子,虽然他也明白,官场里不倡导这种风格,然而他这么做也有他自己想法:我不能给乔小树留下什么把柄。
乔市长能对他逼迫文海做检讨表示不满,下一步就能质疑他的大局感,若是以这件事为借口插手科委的日常事务,虽然他不怕,却总也闹心不是?
反正我不说,乔小树也会说的,陈太忠非常清楚这一点,而且章尧东叫他吃饭,估计也要谈到这件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