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让他们以为,咱们可能随时截人走,”陈主任笑了,笑得非常开心,“他能做初一,咱不能做十五?一点油钱,换他们的心神不定,这买卖划得来!”
第二制药厂离高新区不远,就介于东湖区和宝兰区之间,地方不是很大,就两百多亩地,若是加上宿舍区,基本上能达到四百亩左右,按素波时下的地价行情,抵一亿五绝对没有问题。
厂房很破旧,树木很茂密,这就是陈太忠对这里的全部认识。
这东厂原本建设在西厂之前,也是为素波市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后来倾全厂之力建设了一个西厂出来,这边就逐渐地落伍了,又由于东厂隐隐对着明成祖建的某个中央直属机关的称呼,于是二药的工人自嘲起来,都说“太监无人权”。
厂子四周都被这样那样的门面房包围着,一进厂门,就是很大一块开阔地,将车停在这里,一行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
今天素波一方带头的,还是覃华兵,赵喜才既然要求全力以赴了,他不做个样子出来也不合适,陈太忠、吉科长和杨晓阳伴着凯瑟琳和伊丽莎白,五个人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看那样子倒像是游山玩水来的。
天色不是很好,阴云密布,时不时地还传来隐隐约约的雷声,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梵婀玲声似的。
所以,伊丽莎白手上拿了一把三折叠小阳伞,陈太忠这边倒是没人拿这东西,不过,杨晓阳手里的手包个头不小,放两把三折叠的伞也没有问题。
杨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虽然一直招呼着罗纳普朗克的人,却是早早地就注意到了此人,只从其人是从大轿子车上下来的,他就能断定此人是陈太忠的伴当,再加上那个硕大的手包——得了,这一定是姓陈的手下。
包越大,地位越低下,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意识到这一点,杨主任就越发地头大了一点,陈太忠难斗也就罢了,怎么随便来个跟班,都是这样牛皮哄哄的?
总算还好,赵市长很重视,覃市长也愿意配合,更重要的是,老主任还在默默地看着我的行动——我一定要好好地为她出口气。
覃华兵却是没想那么多,他知道杨聪的底牌不止这一点,也知道陈太忠怕是有更强的后手,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做的,就是把素波的诚意彻底释放给对方,并且对一些投资商关注的要点做出承诺,具体的事情具体的操作,他是不会去管的——谁磕死谁都算。
两百多亩地的厂子,实在不算很大,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转完了,陈太忠虽然是远远地吊着的,却也发现了,法国人对破烂的厂房和陈旧的设备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罢了。
他看得出,别人自然也看得出,参观完后,就是去厂办公楼里坐一坐了,办公楼是刚装修过的,虽然没花了几个钱,最起码看起来还算整洁——事实上,在大部分工人只能拿一半的工资的状态下,能组织起这次装修,都是厂领导有魄力了。
等陈太忠一行人想跟着进办公楼的时候,有人出面拦截了,那是厂办的主任,姓李,年纪约莫三十五、六,李主任绷着脸,身边还站了两个保安,“无关人等,就不要进我们的办公区了,进去我们也不会接待。”
法国客人是来讨论投资的,第二制药厂正饿得嗷嗷待哺呢,对可能将投资撬走的凤凰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感,李主任此举,并不算意外。
陈太忠正跟吉科长说话呢,闻言微微一错愕,转头过来看那李主任一眼,笑容慢慢地自他脸上绽放,满是同情地摇一摇头,非常夸张地轻叹一口气,“可怜啊。”
对方这番举动,虽是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此人是受了别人怂恿了,如若不然,凭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甚至是副科,敢跟他张牙舞爪吗?
在场的还有常务副市长呢,都没人敢拦他陈某人,却是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厂的厂办主任站出来了,要不说小兵就是用来牺牲的呢?
你不可怜谁可怜?以陈太忠的睚眦必报,都没有心情跟此人一般计较,吉科长嘴巴也极快,紧跟着拉长声音叹一声,“苦命人儿啊。”
“你!”李主任气得怒目圆睁,二药效益很差,但他好歹算是厂领导,厂里除了不多的几个刺儿头,其他人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把他们撵走!”
啧,这可是你的自找的,陈太忠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是在暗暗地感叹,哥们儿真的不想当然外人动手,这影响形象吖……不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动手,见那俩保安往前面凑,伊丽莎白风风火火地赶到,抬手就去推其中一个大个儿,“你要干什么?”
别看小伊莎长得是苗条类型的,手上的劲儿还真的不小,一般的男人都不是个儿,这位长得算是粗壮了,可也没防到如此娇滴滴的美女会有这么大的手劲儿,猝不及防下,被推得连退两步,好悬没摔倒。
“找死!”这位恼了,一撸袖子就想动手,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对的是个外国人,是外国人哎!
愣得一愣之后,他侧头看向身边的领导,“李主任?”
他这边请示,那边伊丽莎白已经开始活动了,将手里的小包雨伞递给身边的凯瑟琳,小伊莎晃一晃两个膀子,揉揉手腕,两只脚也是脚尖点地不停地扭动着脚踝,正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这都是什么嘛,李主任情不自禁地皱一皱眉头,真是有点感到棘手了,不过显然,就算有杨聪杨主任的安排,他也没胆子勒令保安对伊丽莎白动手。
这不仅仅是怕打了外国人担责任,还有一层因素,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那就是这俩外国美女跟法国客人们的私交很好——一个多小时的考察,足以让他搞明白很多事情了。
“算了,不让他们进楼就行了,”李主任叹口气,转身离去,兀自不忘强调一点,“关键是不要让不相关的人进楼。”
这就差指着凤凰人的鼻子说话了:那俩外国人想进,随便,可就是不能让这三个凤凰人进!
不过,外面这三位也不在意,小吉甚至笑嘻嘻地冲着伊丽莎白伸出个大拇指来,“哈,伊莎好厉害,太棒了。”
倒是陈太忠不引人注目地撇一撇嘴巴,偏是杨晓阳心细,注意到了这一幕,凑过来低声问一句,“头儿,怎么啦?”
“我在想……这算不算是挟洋自重?”陈太忠低声地回答,接着又苦笑一声。
“这怎么算呢?”杨晓阳笑着摇头,心里对领导的敏感颇不以为然,别人靠上几个洋人都要沾沾自喜,头儿你这也算是富贵病了,居然有心思琢磨自己是不是挟洋自重?
不管怎么说,这个李主任让陈太忠不爽了,他就琢磨着惩治上此人一下。
小吉让豪华大巴停到了楼门口,几个人上了车,一边享受着劲爆的空调,一边信口聊着,没人注意到,陈主任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失神。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考察团的人出来了,前面打头的正是李主任,大家正说说笑笑地走着呢,猛地,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自己头上,禁不住抬头向上一望,不成想只觉得面前黑影一闪,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大响,玻璃渣飞溅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现场大乱,夹杂着女人和男人的尖叫。
乱了大概有两秒钟,大家发现问题出现在哪儿了,敢情在办公楼门口的大厅,装了一盏五层的玻璃大吊灯,直径怕不有四五米,这也是这次改造时装上去的,算是相当奢华的灯饰了。
就在刚才,这玻璃吊灯松动了,先掉了些渣土下来,紧接着整个大灯就掉了下来,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主任算是命好的,虽然他在正中间,但是灯掉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居然来得及一缩脖,总算是没有脸冲上迎面撞上。
不过,被厚重的钢架一砸,他还是腿一软,晕倒在了玻璃渣中,不旋踵,身上四处咕嘟咕嘟地冒血花——没办法,夏天,大家穿得都不多。
但是,这时候也没人关心他,飞溅的玻璃渣使得受伤的人不止一个,连覃华兵的胳膊上,都被割出了一个长达三厘米的口子。
“覃市长受伤了!”“保护法国客人!”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陈太忠看得心里暗暗叹气,啧,没控制好啊,还伤了老覃和爱德华。
爱德华的伤倒是不重,额头上擦出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口子,可是额头汩汩流下的鲜血让执行董事有点恼火,他苦笑一声,“这就是刚装修过的灯吗?我不得不说,安装很成问题。”
手忙脚乱了半天,才有人想起抬头看天花板,敢情,那一大片都松动了,露出黑压压的楼板,见到又有渣土往下掉,大家齐齐一声呐喊,冲出了楼去。
最后出来的,是被人扶出来的李主任,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不过身上浑身冒血,实在是脚软走不动路了。
陈太忠见状,笑吟吟地从车上走下来,手里居然拿着两片创可贴,“爱德华,要不要试试这个?加了云南白药的,很管用。”
“不用了,还是去医院吧,”覃华兵居然还保持着不错的风度,任由秘书攥着他受创的肌肤,笑吟吟地发话了,“要小心玻璃渣,很遗憾遇到了这样的不幸,希望不要影响贵我双方的合作……”
“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安多瓦笑着耸一耸肩膀,当然,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杨聪?”覃华兵喊一声。
杨主任正在看着乱七八糟的楼道,一脸的刷白,他都有点傻了……怎么会这样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