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不明就里,就有点腻歪刘拴魁这个纠缠劲儿,说不得冲省委那瘦高个司机使个眼色,那位也是眼亮心明之辈,心说那处长给陈主任安排车不是一次了,这次居然直接来机场接机,我得乖巧一点,于是笑嘻嘻地上前,“陈主任,那处长……正等您呢。”
“啧,看这事儿闹的,”陈太忠歉意地冲刘拴魁和刘骞笑一笑,“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等等吧……晚上咱们再一起坐,我做个小东?”
“再等也得先安顿下来不是?”刘拴魁可是不怎么怕那司机,要是那帕里站在他面前,他肯定不合适这么说,但是眼下对个小司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房间都订好了,把行李……”
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陈主任只带了一个手包,要说行李啥啥的,还真没有,“过去拿个房间牌儿,再去省委也不迟吧?”
对劳动厅大厅长的话,司机也没办法反驳,刚才他能说出来那话已经殊为不易,再要叽歪,后果实在是堪忧了。
有了这么个耽搁之后,陈太忠再到省委,就接近下午五点了,不幸的是那处长又跟着蒙书记开会去了,直到六点半才匆匆赶回来。
“这次你可立功了,”那帕里一见他,就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浑然不管旁边还坐着综合处的副处长,“老高,谢谢你陪我朋友这么久。”
高副处长是综合处的老人了,也是挑通眉眼之辈,闻言就站起身来,“帕里处长您这话就见外了,我家里来了俩客人……不知道领导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事,你忙去吧,”那帕里笑着摇摇头,等他一走,就拉着陈太忠聊了起来。
姚健康对危急的敏感,远远超过一般人,当他知道冉旭东出事,下意识地就认为,这十有是蒙艺对付自己的手段,所以,灭门案告破一事,也在第一时间就被他知晓了。
要是换个省委书记,姚市长还要琢磨一下,此人目的何在,会止步于何处?可是,由于蒙艺初到碧空,就拿下了一个市委书记,这样的口碑,足以让姚市长胆战心惊!
事实上,姚健康也知道,蒙艺就算再能折腾,但是初来碧空不久,要是连连出手,想借此拿下自己这个省委常委,那就有点不守规矩了,能不能达到目的暂且不说,也容易引起别人兔死狐悲的心理,甚至都不排除上面会有人歪嘴。
然而,涉及到自己的位子,姚健康不想赌,也不愿意赌,再说了,姓蒙的在天南的时候,都敢硬顶着黄家不松口,结果导致出走碧空,人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最近,松峰市的松峰机械集团正在运作上市,这个集团董事长的人选,目前比较烫手,省里当然有人想插手,但是松峰市咬得很死,不想让省里来管。
这就是副省级城市的优势所在,市里的事务如果不想让省里掺乎,人家会有比较足的底气,而省里硬要插手,难免就有干预地方政府事务的嫌疑。
于是,今天一早蒙艺就得了一个老领导的招呼,希望他多关心一下松峰的政府事务,而姚市长在今天下午,就松峰机械集团的领导人选,向蒙书记做出了请示——毕竟,松峰也是在省委领导之下的不是?
这样的表态虽然细微,却是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那是姚市长说了,蒙书记,杀人不过头点地,您不就是想加强一点对松峰的掌控力度吗?我愿意配合您!
蒙艺对姚市长的请示,也做出了很明确的答复,地方政府的事务,还是要地方政府来做主的,只是个别大事上,要注意配合省里的相关政策。
这都是套话,省里的“相关政策”说白了就是蒙艺的个人意志,姚市长当然听得明白,于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彼此的愿望表达清楚了。
姚市长现年五十六岁,也就是一任市长就该到点了,这才考虑下松峰捞点养老银子,而蒙艺年方五十一,正是琢磨再上台阶的好年纪。
蒙艺知道姚健康对经济利益的需求,而姚健康也知道,蒙书记志不在碧空,最起码这一任书记内志不在此——要是蒙艺能连任那就是后话了,然而,到了那时候,姚健康也就二线去了。
所以,从根本利益上讲,两人并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姚健康所图的也不过就是省里别插手太狠,要不然就算他扛得住,也会引发他那一阵营里人的不满。
那帕里分析这些大势,那绝对不在话下,就算有些地方有点小疏漏,也绝对不是陈太忠这种档次的主儿听得出来的,一时间他就听得有点悻悻,“啧,一个灭门案加一个彩票行贿,只换来一个小小的松峰机械的董事长?真是太划不来了。”
“啧,我跟你这没大局感的人……就没话,”那帕里气得白他一眼,“谁说那个董事长是小小的?而且,谁说只有这么一点收获?这里面说道大了去啦……算算,走吧,咱们路上再说。”
那帕里自己开了一辆奥迪车,一边往松海宾馆走,嘴里一边解释着,这一解释就是整整一路,四十分钟的车程,他的嘴就没闲着。
首先要确定的是彩票行贿这个事儿,听起来事主已死也没办法追究了,而且行贿手段也隐秘,但是这件事里涉及的两个关键人物,都在蒙书记的掌握中——甚至冉旭东亲自写的经过都在蒙书记手里。
对姚健康来说,这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所幸的是,蒙艺若是真要使出来,怕是也要对自身造成一点影响,这就是所谓的大局控制感。
所以,对蒙书记来说,这个行贿案不大不小,性质也刚刚好,有此把柄在手,不怕姚健康不配合,也不怕对方拼死豁出来咬自己一口。
当然,更需要强调的,就是连带效应了,蒙老板来碧空的时日尚短,姚市长若是能表示出一副较为合作的样子来,对省里某些人就是相当明白的暗示了:连割据一方的姚健康都倒向蒙艺了,看来老蒙这人还是有相当强的局面掌控能力的。
甚至,这对上面人来说,也是一个小提醒,蒙艺去了碧空,很快就稳定了局面,政治方面还是很成熟很讲艺术的,也不乏有效的操作手段。
说句实话,蒙艺都没想到姚健康的服软来得这么快,心里禁不住有些感慨:虽然是恶了黄家,不得不出走碧空,但是自己的坚持也不是没有回报的,最起码,有些人是怕自己叫真的!
所以说,政治上的得得失失,真的不是只看眼前的,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只要讲原则坚持住,负面因素未尝就不能变成正面影响。
不管怎么说,不止是那帕里佩服陈太忠的好运,连蒙书记搁了姚健康的电话之后,都禁不住撇一撇嘴,“小那,你说这事儿也邪门儿啊,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小陈赶上呢?”
今天蒙书记参加一个宴会,实在是没时间招呼陈太忠,不过蒙老板再次给自己的秘书放假,让那处专程来陪他,省委书记单单针对某个人做出这种频率的放假,传出去估计又得惊掉一地眼镜了,不过蒙书记和那处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些事情,习惯了也就好了。
等陈太忠和那帕里到了松海宾馆的时候,刘骞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见那处长从驾驶座上下来,以刘厅长的沉稳,也禁不住扯一扯嘴角,让碧空第一秘当司机,陈主任这气派,真不是白给的啊。
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天上还下着点小雨,不过刘骞并没有打伞,见到那帕里和陈太忠下车,就迈着两条小短腿紧走了过来,热情地伸出双手,未语先笑,“那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了。”
“不客气,”那处长微微一笑,矜持地同他握一握手,另一只手拍一拍陈太忠的肩头,“都是太忠的朋友,见外的话就不说了,先进去吧。”
见识过人情冷暖的那处长,有非常谨慎的心态,等闲不肯私自出现在什么公众场合,这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几乎成了习惯,眼下也不例外。
刘骞侧着身子领着两人走了进去,走进二楼的包间之后,冲门口的服务员摆一下手,下一刻,精致的菜肴就流水一般地上来了。
“给我来一碗米饭先,”那处长吩咐服务员一声,等米饭上来,招呼这二位一声,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搞得刘骞看陈太忠一眼,刚要端酒杯的手也缩了回去,讪讪地拿起筷子。
大半碗米饭下肚,那帕里才笑吟吟地放下筷子,惬意地直一直身子,“先垫一垫肚子,忙了一下午,累惨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先喝酒的吧?”陈太忠有点奇怪,老那你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了?
“你要经常顾不上吃饭,也会跟我一样,”那帕里白他一眼,随手端起了酒杯,“老板吃饭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跑腿的,总得跟上老板不是?”
这话其实还是有点见外,要是只是他和陈太忠,两人肯定二话不说就先灌酒了——今天可是蒙老板放的假,但是旁边有个刘骞,那处长就先垫垫肚子,虽然看起来是挺不见外的行为,但也有不想跟此人多喝的意思。
陈太忠隐隐也感觉到了他的疏远之意,于是跟着举起酒杯,笑着发话,“刘厅长是不错的朋友,老那,来,咱三个先干一杯。”
到了这时候,才有了点酒席的气氛,酒过三巡之后,陈太忠指一指刘骞,“那处,刘厅长最近在单位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将来方便的话,看在我面子上关照一下。”
“那肯定没问题了,”那帕里点点头,接着又笑着看刘骞一眼,“刘厅,其实你找我帮忙是选择错误,太忠在老板面前说话,可是比我管用多了。”
“你少扯吧,”陈太忠笑着白一眼,“要是真管用的话,我还用得着专门再来一趟碧空?刘厅,那处是讲究人,我必须当面把你介绍给他才行,要不然那大秘一怒……血流成河!”
“行了行了,你才是正经少扯两句吧,”那帕里笑着摇头,不过,饶是他如此做作,心里却是有几分欢喜,因为陈太忠这话,确实是搔到了他的痒处——太忠,虽然老板对你赏识得多,但是老板的秘书是我那某人。
这不是置气的问题,而是那帕里走上这个位子,心里就有了相应变化——这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当然,陈太忠不来,他照样会替他安置好刘骞,也是毫无怨言的那种,可是,太忠愿意这么郑重地引见一下,他肯定会更开心兄弟归兄弟,该讲究的时候,其实还是要讲究一下的好,那处长并不知道,某人只是不想回素波相亲,说不得笑着一举杯,“刘厅,你的事儿老板已经知道了,眼下有点不方便,等时机合适了,我帮你敲敲边鼓……其实照我说,你还是拽住太忠,那才最保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