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是我要考虑的,”陈太忠笑着摇摇头,张巡视员才要说,你看这还是没有大局感吧?不成想那厮紧接着又蹦出一句来。
“张巡你觉得,巴黎诋毁北京的时候,想过北京落选之后,争取支持北京的选票没有?”
那怎么可能呢?北京肯定能到最后决战的嘛!张勇敢张嘴才待反驳,猛地发现,这个问题真的有点难以回答,小陈这就是说了,你觉得北京能到最后一轮,法国人也觉得自己能到最后一轮,当然不用给最大的对手北京留什么面子。
其实这个问题还有个暗指,就是说万一北京提前落选,法国人还是有办法争取支持北京的选票的,那些报纸上的诋毁,不过小道罢了,真正搞政治的,都是肚里能撑船的,谁会在乎这种无关痛痒的谩骂?
那么陈太忠的逻辑,就很简单了:法国人这么做,有他们的道理,那么中国人这么做,无非是跟风罢了——别以为那种恶心事儿中国人不会做,你们不怕我们也不怕。
张勇敢反应过来了,但是他的嘴巴已经张开了,于是只能讪讪地一笑,“人家有言论自由的,而且很多都是个人行为。”
“郑重介绍一下,”陈太忠一指刘晓莉,“刘晓莉,民办报纸《天南商报》的记者,这也是她的个人行为……这种个人行为,我在巴黎见得太多了,张巡我不是夸口,很多东西你接触得没我深,那些真的全是个人行为的话,天下就大乱了。”
张勇敢做事比较老派,也有点性格,做事讲的是对事不对人,但是他好歹也是奔五张的主儿了,还是副厅,怎么能听不出来人家这话里的所指?
“那由你吧,其实我也愿意支持刘记者的个人行为,”这不?他很痛快地表态了。
当然,他来陈太忠的办公室,是为别的事儿,听到小陈居然还惦记北京申奥,那证明传言非虚,这家伙的手伸得确实很长,“那个文明县区的评选,咱们好像缺乏一点制约和执行力,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我觉得,咱们文明办可以考虑帮信访办分一点担子,”陈太忠听得就笑,他现在对老张的那点芥蒂已经没了,觉得这人说话做事挺有意思的。
“帮信访办分担子?”张勇敢再次傻眼,他不是听不懂这话,恰恰相反,他是因为听懂了而傻眼,好半天他才嘀咕一句,“小陈,信访办里的好多事情,根本就没办法分出对错来,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对啊,咱们是文明办嘛,”陈太忠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既然不是信访办,那么咱们就可以有选择地挑选事情来做,张巡你说是吧?”
“嘿,你倒是会打算盘,”张勇敢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心说这个新来挂职的副主任,还真的有意思,“嗯,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咝,哎呀,一笑腰又有点疼了,我去办公室的床上躺一躺。”
见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僵直地挪着步子向外走去,陈太忠叹口气,冲刘晓莉点一下头,走上前扶住张勇敢,“喂,张巡,要不就在我的床上躺一躺?”
“不用,去我的房间吧,”张勇敢摇一摇头,呲牙咧嘴地发话了,“麻烦小陈你扶我一下就行……哎呀,慢点,走得慢点。”
陈太忠将他慢慢地搀扶进他的房间,这一路上又有几个人看到了,等他再从张巡视员房间出来的时候,迎面正撞上华安,华主任笑着冲他点点头,“看来你俩说明白了?”
张勇敢在文明办,是出了名的做事老派脾气倔强,遇到看不顺眼的事儿就敢说,这或者因为他只是个巡视员的缘故,更可能是他只是个巡视员的根源。
所以大家都有点头疼跟他打交道,此人最近治病去了,大家也乐得耳根清净一点,当华安听说,陈主任扶着老张,有说有笑地进了房间,这心里真的是佩服到不行——张勇敢那火爆性子,他居然能很短时间就安抚了,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陈太忠跟刘晓莉聊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因为他说的很多事情,刘记者都要追根问底,她不太是很清楚巴黎的情况,而做报道的时候,资料必须详尽,条理必须清晰,更别说她写的还是这种超级吸引眼球的稿子,要经得起大家的置疑。
其间,又有秘书处的人进来,请示这个文明县区的一些思路,这种文案,大头是归秘书处做的,虽然也得有调研处等处室的配合,可是提纲挈领的工作,非秘书处莫属。
一直谈到十一点,刘晓莉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陈太忠等不得了,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于是站起身来撵人,“你先写吧,说的这一点也够你写三、四篇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先查资料,找不到相关的资料再问我……我把你送到门口,跟门卫说一声。”
两人相伴着走到门口,眼见刘晓莉离开,他刚要转身走人,旁边一个人跑了过来,“陈主任,请您等一下。”
“嗯?”陈太忠讶异地上下打量来人两眼,此人年约二十七八,身着短袖长裤,衣服质量不错,气质也不错,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永泰文化局的郭建阳,”这位笑一笑,“有些事情,我想跟您反应一下。”
反应?那是信访办的事儿啊,陈太忠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不过想一想刚才跟老张说的话,他犹豫一下点点头,“长话短说,简练点儿。”
“首先我要向您道个歉,”郭建阳也是快言快语,“上次在永泰有人拦您的车,受害人跟我老家是一个村的,这个点子是我出的,请您包涵。”
“嗯?”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脸就沉了下来,不过沉吟一下,他还是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郭建阳这次来,就是告状来了,这两天局里整顿,直接把他的关系交回了县里——我们不要这家伙了,同时不忘记向县里汇报:这家伙的爱人还搞着一个小卖部,不符合焦县长的指示。
现在,县里还没给他分配岗位,关系就是挂在那里,尤其要命的是,县里的人说了,你那个小卖部给我关了。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啊,郭建阳承认,干部家属不得经商这是规定,但是县里这么做的干部,海了去啦,没人对这规定认真,他老婆又没个什么好做的,凭什么不让我这么做呢?
因为前一阵他出了一个馊点子,心里本就有点忐忑,于是就找到受害的那一家人——你们是不是跟谁说起过,这个点子是我出的?
那边仔细回想半天,也不是很能确定,因为他们找郭建阳拿主意的时候,郭建阳是再三强调过,不许说事情是我教你们的。
然而孩子被放出来,沉冤也得雪,这两家警惕的心思就松了一点,虽然还紧记着这个叮嘱,但是心思没用在这方面。
不管怎么说,郭建阳一家,现在还真是靠着小卖部活着的,他那点工资也就只能保证一家人不被饿死。
尤其要强调的是,因为小店做的是学生的生意,而学生们上学下学就那么一阵,生意好的时候忙不过来,其他时候都冷清得很,别说不让他开这个小店,就是不让他在关键时刻去帮忙,那都是老大的麻烦了。
于是郭建阳就琢磨着,我这没准是受到打击报复了,于是索性心一横,跑到省委门口蹲点守候陈太忠——“我知道我这个建议有点目无大局,但是作为一个国家干部,我也不能看着乡亲被人欺凌,真凶逍遥法外吧?”
陈太忠被弄得有点无语了,好半天才叹口气,“这么说,你事先就知道,那个女孩的自杀,里面有猫腻?”
“我是风闻了一点,不能确定,所以不能跟他家说,要不然讲证据的话,他们没准就牵扯出来我了,”郭建阳苦笑一声,“而且我连人名都不知道,再牵扯出来别人,那就不好了。”
“你能确定,县里真的是打击报复吗?”陈太忠又问他一句,接着看到门卫冲自己苦笑,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有点久了,于是点点头,“好了,跟我走,去我办公室说吧。”
“这个我也不敢肯定,八成吧,”郭建阳说话,还是相当实事求是的,“不过这次调整,针对性真的太强了,而且我那老乡太老实,不太会跟政府中人打交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