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平听到陈太忠的话,再次沉默了,两人以前谈话,从没有涉及到这么深的层面,谁都知道田市长是陈太忠扶上去的,但那都是无形的默契,二者真的没有撕下面具,这么裸地沟通过。
“你会得罪很多人的,”好半天之后,他才说了这么一句,“省部级以上的领导子女,有绿卡的更多,别的不说,黄家的老大,不已经是加拿大公民了吗?”
“黄家的根子在中国,离开中国,他们什么都不是,比甯家差多了,”陈太忠哼一声,“省部级的干部子女……首先我现在没这个能力管,其次的话就是,他们在国内都有根儿的。”
“我现在要抓的,就是厅级以下的干部,越是基层吃相越差,做事越是肆无忌惮,影响越恶劣,一个小科长小处长,敢卷上十来亿跑路,你让一个省部级的这么做试一试?人家为某个国外的利益集团做个买办,不比什么强?”
“那你还是只敢拍苍蝇,不敢打老虎啊,”田立平笑一笑,笑声中有不屑,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萧索的感觉。
“我手里就这么大一点权,能怎么样?”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叹口气,“跟你说个实情吧,东南大案的何军虎在欧洲都我抓住了,本来想送回国内呢。”
“送回来麻烦更大,这我知道,”田立平这么些年官场,真的不是白混的,他一听就明白这意思了,而且何军虎也是内参上点了多次名的,他知道是谁,“不是放了,你就得让他失踪。”
“有意大利的黑手党,从他手里榨取了一千万美元,”陈太忠沉声发话,他相信老田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剁了他一个指头。”
果不其然,田立平又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笑了起来,从声音上听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是黑手党吗,我怎么觉得会是你干的?”
“反正最后,钱不在我手上,”陈太忠也笑了起来,“其实说实话,不管有钱没钱,在外国生活都舒服不了多少,到处看人眼色才是真的。”
说到最后,田立平也没说会不会让田强去交出绿卡,陈太忠也没再问下去,有些事情,他总得给人家一个考虑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邵国立从涂阳回来了,这次陪着他的是涂阳市市长助理、招商办主任张勇,邵总对卷烟厂的硬件设备不太满意,不过那里的熟练技术工人还有不少。
他这是漫天要价的法门,不过张主任也不跟他叫真,事实上卷烟厂算过一笔账,别说三省的总代理,就是十个省的总代理,邵总你想拿去都没问题——说实话,涂阳卷烟厂根本就没把目光放到省外去。
省外的市场,实在太难打开了,要是有人愿意努力,全国最多也不过零零散散地搞定十来八个地区,涂阳卷烟厂目前的定位是省内!
天南省十四个地区,只要这些地区全部铺开了,同样一个“红彤彤”的牌子,通过包装、色泽等方式,建立高、中、低不同消费档次的立体构架,每年利税上亿就不是问题。
当然,就算是天南省内,他们也面临一些竞争,寿喜和通德都有自己的卷烟厂,所以他们现在还好高骛远不到省外。
“涂阳的烟草真的很有名的,”张主任在酒桌上侃侃而谈,既然邵总对卷烟厂大致还算满意,那这一笔投资就跑不了啦,“连续三届全国卷烟评比,都进入过前十,最好的一次成绩是第三,连玉溪的烟都被比下去了。”
“哦……那为什么不继续下去?”陈太忠还真不知道,涂阳卷烟厂还曾经有过这样的辉煌,“居然沦落到眼下这种地步?”
“这个原因嘛……是多方面的,”张勇苦笑一声,看得出来,他有些话难以启齿,“不过最好的烟叶产量也不算太大,我能肯定的是,在烟叶处理和比例配置这些技术上,涂阳绝对不比国内任何一家卷烟厂差。”
“我怎么听着,好像我的投资可能打水漂呢?”邵国立听得就笑,对方语焉不详,投资商心存疑惑那就是必然的了。
“都是些历史原因……包括一些政策影响、受到别的烟草企业的打压等等,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了,”张主任微微一笑,又看一眼陈太忠,“再说,有陈主任在天南,邵总你还担心投资收不回来?”
“呵呵,”邵国立闻言笑一声,那是胸有成竹的笑声,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压?我倒是想看一看……我代理的地方,谁敢打压。”
他的霸气显露无疑,张勇自然也要跟着奉承两句,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陈太忠才得知,涂阳这次要求的是两千五百万的投资,邵总居然对多加五百万不甚在意。
老邵这手里,钱还真不少啊,陈太忠听得暗暗咋舌,别的不说,这家伙在欧洲那边放着一千多万的美元,等着再在股市上兴风作浪,而现在投资到京华房地产和涂阳的钱,也是一个亿挂零了。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天南并不是邵家的地盘,虽然邵国立信得过陈太忠,但是很显然,在邵家的地盘里,这家伙的投资会更多,
这些红色子弟赚点钱,还真的很简单啊,也亏得他是曾经的仙人,否则的话很难不生出嫉妒之心来,“邵总不在涂阳再投资点别的项目?”
“拉倒吧,这是砸锅卖铁了,”邵国立不上这个当,他微笑着发话,“两千万我都咬牙,多的那五百万,我还指着你给我介绍个融资渠道呢。”
“你就忽悠吧,”陈太忠哪里肯信他这话?“涂阳刘市长给我下的是五千万的招商引资任务,还差两千五百万呢。”
“刘市长可是说了,您要弄一个亿过来呢,”张勇听得就笑,“怎么陈主任直接砍了一半?我可没办法跟市长交差了。”
“得了,刘市长对精神文明建设的支持,我还没怎么看到呢,”陈太忠摇摇头,“最近有个关于干部家属的摸底调查,这个你知道吧?”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张勇犹豫一下,缓缓摇头,“您也知道,我们招商办是事业编制的,对各种政策,嗯,不是特别敏感。”
“你可还是市长助理呢,”陈太忠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市长助理最起码也得是个副厅待遇,应该是省管干部,他心里非常,这是张勇不想谈这个事儿,最起码是没得了刘东来的授意,所以就不提此事。
谈到这样的话题,酒桌上的气氛不可避免地要尴尬一下,而陈太忠有意施加压力,更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惜字如金。
邵国立那是什么人,一见他这模样,就猜到了七八分,说不得伪作好奇问一问,等得知陈太忠最近在干什么,他先是微微一愣,才缓缓点头,“嗯,这是好事儿,我支持你……涂阳这边不同意吗?”
要说他真的支持,那才是扯淡,他自己就是个干部家属经商的典范,不过天南这边查干部家属,关他鸟事?口惠而实不至的空头人情,说一说又何妨?
甚至他不惜为此收回对涂阳卷烟厂的投资承诺,卷烟的利润虽然大,但是他只是想利用家族的势力,挤入那个市场,就是他说的话,跑销售他是不会去的,大不了就是交给下面人去跑。
而邵公子对下面人也不薄——他是要讲面子的,这么一来,卷烟的利润可想而知,起码相对京华房地产的素纺项目,是不值一提的。
他这话说得很含糊,但是张勇听懂了,心里登时就是咯噔一下,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省里的精神,市里怎么会不同意呢?我是没听说这件事。”
“哦,”邵国立点点头,不再说话,酒桌上的气氛,就越发地沉寂了。
饭后,张勇顾不得是午休时间,就拨通了刘东来的电话,将酒桌上的事情一说,刘市长也清醒了过来,“陈太忠的意思,是让咱们大力支持?”
“问题是那个北京的邵总也含糊地表态了,”张主任叹口气,这不是陈太忠会不会再帮着引资的问题,事情还要严重一点,“没准这个投资可能要黄。”
“啧,”刘东来听得也是叹口气,涂阳的经济水平在全省是中游,由于不太富裕,干部家属在国外有本儿的情况并不严重,说实话,素波、凤凰和张州才是重灾区。
但是这个出头的椽子,真的不好做,涂阳这边一表态的话,那得罪的可是其他地市,更别说还有手握各种经费的省政府的各个组成部门。
“这事儿,得跟王波商量一下,他管党委管干部的,”刘东来真的很苦恼,他对这个卷烟厂还寄予厚望呢,烟草的利润谁不知道?
一旦摊子铺大,不但税收会蹭蹭地涨,再加上那邵总真要打开省外市场的话,对烟草的需求也会大增,农民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不少,天大的政绩在面前摆着呢。
而且陈太忠的本意,还会再给涂阳引一些资金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