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辈分上讲,他比邵国立还高出那么一点半点,但是这年头只讲辈分的,那不是傻的吗?祖市长再是死板之人,这个因果还是能反应过来的,“不就是这两年煤炭行情上来了,有人看着咱天南这点资源眼红吗?”
嘿,合着你还真明白,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心说邵国立这货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得给他打一点预防针——说穿了,他还真的不怕海潮集团这种地方性的企业,怕的就是上面各种各样有来头的主儿。
要说真计较起来,林海潮身后的势力,不会比邵国立差多少,但是某人还真不把海潮集团当回事,这跟林莹什么的私情无关,关键是他不怕张州的地方势力。
上面的大佬和地方上的人叫劲,本土势力的反应是必须要考虑到的,林海潮在这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很不幸——陈某人也是天南人。
陈太忠不怕林海潮捣乱,那么心思就用在防外人身上了,听到这话他就笑着回答,“这些人也真的可笑,就不怕撑死吗,不自量力的主儿还真不少。”
“太忠你不能掉以轻心,这次势头很猛的,听说张州的林海潮,呃……张州的林海潮,”说到这里,祖市长禁不住侧头看一眼坐在陈太忠身边的美貌林姓女子,心里就生出了点不好的联想。
说不得他猛咳两声,“咳咳,那个……有人居然打海潮集团的念头,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主意哪儿是那么好打的。”
“这些魑魅魍魉的小技巧,是不能得逞的,”陈太忠点点头,就只当没看见祖市长的尴尬了,他正色回答,“海潮集团是天南的本土企业,我是大力支持他们的发展的。”
“没错,小邵也说了,咱们应该保持沟通,警惕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祖市长也点头,心里却是暗暗叹气,邵家本来还惦记着能不能插一脚呢,这顿饭吃得却是……说破了某些话,也不好假装不知道了,真是好昂贵的一顿饭。
“他想发生呢,没那土壤,”陈太忠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酒来,一饮而尽,“北京那边,我遇到好几茬事儿了,真是身心疲惫,宝玉市长肯支持的话,我非常感谢啊。”
“都是自己人,客气个什么呢?太忠,你再这么说,就是不给老哥我面子了,”祖宝玉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心里却是不住地盘算……小陈在北京,遇到很多事儿?
也不知道那些事儿里的主儿,有没有比吴卫东还难对付的?
祖市长虽然在天南不起眼,可京城的道道儿却是比较清楚的,吴近之的儿子在北京不算什么——哪怕来了天南,别人不认账的话也不很扯淡,但是真在北京捣乱的话,一般人也降伏不住,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祖市长的反应可不慢,他知道这个话题不合适再说下去了,说不得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去北京没接触一下文艺界的圈子?大家都在支持申奥呢。”
“去了,还见了那个叫雅思的美女作家,”陈太忠冲林莹微微一笑,他想起了她对雅思的评论,“听说她那本书现在很红?”
“《红颜祸水》那本书?”赵胡杨插嘴问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好像是在说,我是混文化圈子的,不能不知道这个人,但是这个人……
赵老师对雅思女士确实没啥好印象,他冲祖市长微微一笑,“就是那个要跟九丹比的女人,嘿……这种立意也能红了,真是的。”
听他话里的意思,连九丹都不放在眼里,那么他的心态之高也可想而知,而祖市长虽然是一市之长,大约是分管了文化的缘故,居然能听得懂他的意思——反正做领导干部的,知识渊博一点不是丢人的事。
总之,祖宝玉觉得这话还是比较合适的,说不得笑着点点头,“这年头乱七八糟的出版物太多了,九丹写的那些东西,比伤痕文学都要差一点……根本就是无病"shen yin"。”
这伤痕文学和“无病"shen yin"”,寓意可不简单,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知青们都知道,像《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牧马人》之类的,那都属于伤痕文学,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思。
但是偏偏地,大名鼎鼎的改革开放的设计师这么点评,“伤痕文学,哭哭啼啼的,根本就是无病"shen yin",做点正经事不好吗?”
总设计师有资格说这个话,他自己就是三上三下,仗着命硬和理念坚定好歹挺过来了,没人比他更伤痕的了,但是对老百姓来说,这个话也有点不负责任——他是站在国家设计师的角度上讲的,可是这个国家……大多数还是普通人不是?
“嗯,祖市长这话说到我心里了,”赵胡杨点点头,他也挺不容易,一边要恭维官场领导,一边还要展现自己的不凡,“这个东西,市场应该不会很大。”
“好像确实不大,”陈太忠点点头,他也知道,祖宝玉主要是不想谈北京和天南之类的恩怨了,说不得笑着点点头,“我听雅思说,她才卖了三四十万册。”
“那是胡说八道!”得,赵老师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差不多吧?”陈太忠也有心把话题拽得更歪一点,于是就叫一下真,“一本书二十块,她赚两块,六七十万的样子,她的续集是买断,好像也是一个字三四块,二十万字可不也就是六七十万的样子?”
“怎么可能三四十万册?”赵胡杨听得就叫了起来,这可是他的专业,“就那本《流不尽的红颜祸水》,她能卖三十万册的话,我吃了那本书!”
“这本书的影响……确实不小啊,”林莹听得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就插一句嘴,“按中国十亿人来算,一千人里有一个人买,也是一百万册了,我觉得就算加上农村人口……这个影响力,她差不多也达到了。”
“我的大小姐,账不是你这么算的,”赵老师苦笑一声,他知道这女人绝对不俗——敢跟祖市长摆架子呢,但是外行,你就是外行,“一百万册她可能卖了,但那不是出版社的印数……”
说起来这个印数的猫腻,也真的很多,按赵胡杨的说法,首先,出版社是不受作者监管的,首印五万册?那没问题啊,但是首印之后的发行情况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所以说,有没有加印,你也不清楚,人家加印十万册之后告诉你,那五万册还没卖完呢——你会知道吗?
这一层盘剥,还仅仅是出版社的,除了出版社,还有其他的盘剥,你出了书,总是要卖的吧,要卖就要走渠道不是?没有发行渠道,再好的书出不去。
那么,渠道商见你的书卖得不错,也要盘剥一道,他们卖正版,也卖“高仿”——跟正版差不多,成本却差很多,嗯……大家明白的。
这就是两道盘剥了,然而,事实上还不止,比如说出版社印书,你要找印刷厂吧?印刷厂知道你这书卖得不错,而他们不可能没有一点别的发行关系——那么好吧,他们做的不是盗版,纯粹是多印的正版,根本都不需要再次制版的。
“这还是没算那些盗版,这种情况她要是能卖三十万册,那她实际上,最少卖了两百万册,”解释到这里,赵胡杨冷笑一声,“她能卖两百万册,一个字儿才值三块钱吗?”
“那《官仙》的作者,岂不是更惨?”陈太忠皱一皱眉头,“咳咳,我是说,有些人连出版的机会都没有呢。”
“所以说,哲学是骗子,艺术是"biao zi",”赵老师惨然地一笑,他似乎喝得有点多了,姑且算是自嘲吧,“搞艺术的,不是"biao zi"的,都是死后成名的,活着的时候,大家比的是炒作能力,比的是谁更能放下脸皮……文化……死了,这个世界,我算是看明白了。”
“我觉得你是喝得糊涂了,”祖市长淡淡地发话,他自命讲究人,自家介绍的鬼才出了状况,也是有点挂不住,“赵老师,有些规矩,不是按你们文化人的理解来的。”
“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大家都明白的,今天喝多了,就不再说了,”言毕,赵胡杨转身离去,走路的时候,居然是一瘸一拐的,合着他两条腿还不一样长。
这世道,啥时候轮到你个瘸子出来主持正义了?一时间,陈太忠觉得有点面上无光,“我觉得赵老师说的……也有些道理啊。”
“唉,”祖宝玉等赵胡杨出去之后,就是长叹一声,紧接着面上就泛起了苦笑,“出版业已经全面放开了,渠道这些,都掌握在私人手里,眼下又是信息爆炸的年代,我倒是想管呢……管得过来吗?”
“那有些优秀作品,创作者还真的是入不敷出?”林莹的眉头紧皱着,她眼里没这些小钱,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多少还是有点不爽。
“优秀不优秀,很重要吗?”祖宝玉苦笑一声,又转头看一眼陈太忠,“至于《官仙》,你别担心,那货的死忠还是有几个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