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今天叫韩忠来,并不是对这一块地有必得之心,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心思都没有——这只是在极端情况下,他才会选择的方案。
不过韩老大是帮了他的忙了,人家也因此产生了一些费用,陈某人不会让朋友白帮忙,于是这话就是交待了——好大一块肥肉,你想怎么划拉,那随便你啦。
“还要……合作?”刘福贵的脸,登时就苦得不能再苦了,说句良心话,他是真的不想跟韩忠发生什么纠葛,韩家兄弟本来就够难惹了,陈主任还在韩老大背后撑腰,这尼玛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啊?
太忠做事,这就是地道,韩忠心里禁不住暗叹,他平日里也不是没帮领导办过事,有的领导就认为,你是跟着我混饭呢,这人情没必要算得太细,而陈太忠则不然,每次都要算明白。
其实这样也不好啊,人情不能叠加,就得不到大好处,韩老大心里暗叹,脸上却满是笑容,他走过去轻轻拍一拍刘二狗的肩头,“小刘,谈谈吧,我这人其实……愿意给别人面子。”
我倒是想不谈呢,可能吗?刘福贵无奈地微微撇嘴,希望你别下口太狠吧……
他俩会商量什么暂且不提,陈太忠冲那粗黑的王主任招一招手,“来,你过来一下。”
将他叫到身边,陈主任淡淡地吩咐,“今天的事情,写个处理经过报到市里,主题思想是城中村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不能忽视精神文明建设……知道怎么写吧?”
“知道,”王主任点点头,毕竟是办公室的,摸一摸领导的思路,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还是要确定一下,“城中村的农民们空虚无聊,就容易惹是生非……是这样吧?”
“还要检讨一下,你们西城区对精神文明建设抓得不够,”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小区的业主在家门口无辜被打,你们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
那你打了那么多人,又怎么算呢?王主任心里暗暗嘀咕,脸上却是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来,“是是,这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造成的。”
“引以为鉴吧,”陈太忠哼一声,背着手走出了物业办公室,放眼望去,小区门口还是人满为患,而且车辆越发地多了。
他心里有点奇怪,走上前去找个警察一问,才知道又有人打电话联系媒体了,不过这次联系媒体的不是业主,而是村民——有人在村子里打人,出手狠毒,而且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到最后警察来了,反倒是挨打的被抓走了,你们要给曝光啊。
在业主们反映村民堵小区的时候,没多少媒体有兴趣来,可是一听说警察乱抓人,就算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都来了三家媒体。
那三家媒体采访村民,天南电视台的则是坚决不掺乎,就揪着业主们发问,尤其是摄影记者还打着灯扛着摄像机,看上去煞是热闹。
这是纸媒不具备的优势,于是就有记者去邀请省台同行,说是小区门口满地的鲜血,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躺在地上,那视觉效果真的太震撼了——你会不会抓新闻啊?
“我们会不会抓新闻,关你什么事儿?”省台的根本不理会这些人,搁在平日里,他们就算拒绝也不会这么直接,留一份情面日后也好相见,但是今天可不行……你知道涉及了谁吗?乱提建议,会死人的!
所以外面的媒体旗帜鲜明地分为两个阵营,省台的动静大,但业主们不是能很好地团结,采访得比较零散,纸媒那一边动静小,但是村民们很团结,纷纷谴责打人凶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陈太忠出来了,接着又有人悄声提示,说这就是打人凶手,再然后,有人居然认出了陈太忠,“陈主任,您怎么在这儿?”
陈太忠看这女孩儿一眼,觉得似曾相识,他正回忆呢,那边就做出了提示,“我是商报的,上次跟刘老师一起见过您。”
“哦,商报的啊,”陈太忠点点头,一指省台记者采访的方向,“你采访的立场不对,采访业主去,否则的话,稿子登不了……就算登了你也要倒霉。”
“为什么?”这女人年纪并不是很大,听到这吩咐,居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晓莉老师也是靠着这个男人的指点,才有了眼下的名头,禁不住点点头转身就走,“谢谢您了,陈主任,我现在就去。”
算你识相,陈太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哼一声,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就是你打了我儿子?”
陈太忠扭头一看,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端着一盆水,恶狠狠地向他泼了过来,水还没到,这味道已经到了——真正的臭气熏天。
陈主任身子连闪几下,才躲过了这一盆污水,一时禁不住大怒,蹿到女人面前,一把拎起女人,抬手就是噼里啪啦七八个脆响的耳光,然后把人往污水里一摔,大喊一声,“王老三你给我滚出来!”
王老三在屋里呆得没趣,走了出来,正在跟别人学说刘二狗的糗样,猛地见到这里又发生了事端,忙不迭地往这边跑。
人没到呢,他就扇起了鼻子,“我艹,这什么玩意儿啊,真臭……三女子你这是,哪儿弄的金汁?”
金汁?陈太忠一听这个词儿,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在农村干过,现在建福公司也不缺少跟农民打交道的经验,自然知道这“倒金汁”的来历。
这金汁就是粪水,在农村本来是好东西,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所以听起来不错,但是往人身上泼,那就是侮辱人了,尤其是现在基本上都是化肥了,农家肥用得很少。
这年头往人身上倒金汁,基本上就是顶尖儿侮辱人的手段了,但是……从法律的角度上讲,没有特别适用的罪名,是的,这通常要归于道德范畴。
这女人就是刚才划车那孩子的妈,听说儿子被人打了,还被抓起来了,她老公已经赶到了分局——分局里还关着她弟弟,要不然那孩子也不会那么使坏。
分局那边不让探视——借这个机会,没准还能破一两个偷鸡摸狗的案子,男人打回电话来,说我见不着咱儿子,这女人登时就抓狂了……孩子那么小,就能学得那么坏,父母方面肯定是有责任的。
但是现在的城中村,想找金汁也难,于是她就端个盆,把化粪池的盖子撬开,臭乎乎地弄了一盆来——我见了打人的那货,就泼他一身,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臭归臭,农民们还真没那么多讲究,就算是城中村,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谁还没往地里撒过粪?
于是,孩子他妈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身臭烘烘的,却被赶来的村民拽住了,陈太忠哼一声,就在须弥戒里翻腾了起来——要是能找到点浓硫酸,掺到这粪水里,我不让你唱一唱《铁窗泪》,也就枉为省委领导了。
遗憾的是,陈某人的须弥戒里,还真没有类似的储备,他正琢磨从哪儿能弄到点浓硫酸,结果又走过来一个二十八、九的男人,“你好,我是新华北报业集团驻天南记者站的副站长童伟,请问是你打伤了很多村民吗?”
“《新华北报》?”陈太忠怪怪地看他一眼,“你了解了事情经过了吗?”
“了解了,之前村民有不当行为,”童站长点点头,“我认为应该受到批评教育,但是您的手段太过激了,打伤了不少人,惨不忍睹……听说您是政府工作人员?”
“嗯,有点过激了,咱们到一边说,”陈太忠笑眯眯地点头,冲他招一招手,然后又直着嗓子喊一声,“老冯,你过来。”
陈主任对新华北报这一套手腕,真的太熟了,别看这姓童的说什么知道“之前村民有不当行为”,发到报纸上绝对不会有这一段,有的只会是“省委某处长殴打无辜村民——下至幼儿,上至老妇”。
反正只要跟新华北报挂钩,他直接就做有罪推断,于是,等冯局长赶过来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抬手就从对方的口袋里拽出了一支笔——那是录音笔。
将录音笔放进自己的口袋之后,他才淡淡地说一句,“老冯,这是新华北报的童伟童站长,跟我勒索五十万的封口费,你说该咋办?”
童站长被这迅捷的动作弄得呆住了——他可是没想到,掩饰得很好的录音笔也能被对方发现,并且果断抢走,等听到对方说,自己开口勒索五十万,一时禁不住大怒,“你凭什么这么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在天南,我的话就是证据,”陈太忠微微一笑,“为民喉舌……我呸!你们新华北报业,担不起这四个字!”
“这位警官,”童伟一听,就知道自己遇上不讲理的了,不过他也没太过惊慌,而是冲冯局长微微一笑,“我邀请您给我做个见证,他抢了我的东西。”
“我没有看见,”冯局长摇摇头,然后冲他呲牙一笑,“你一定知道杨姗,但是你可能忘了……她的案子是我们西城法院判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