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这羊腿,也不知道还能吃多久了,”荆俊伟轻喟一声,“马上要拆迁了,像这样的宝地,真的不好再找到了。”
“这好像是你租的房子吧?”陈太忠看着厨师一刀一刀,将羊腿上的肉割下来装到大盘中,随口问一句——又不是你的产业,拆迁的话,再租不就完了?
“东城这样的地方,真的不多了,尤其是还能烤羊肉的地方,”荆俊伟叹一口气,“高楼大厦,终究是要将这些平房碾压过去的。”
他说着话,那俩汉子就将羊腿上的肉划拉了个差不多,偌大的两只羊腿,也就是四个盘子的份量,其中一个汉子从下面端个木炭烤炉上来,将割下的肉穿在铁钎子上,继续烘烤。
这就是时用时烤了,那两条羊腿上还有不少肉,荆总手一挥,“你们拿走吧,跟下面小刘小赵分了吧,唉,明年冬天想这么吃,就未必有机会了。”
“北京类似的地方,还有不少吧?”徐瑞麟发话了,他其实是个挺有文化的人,来北京不多,对地方风俗还是很熟悉的,“这种两层的小楼不好找到了,但是找个三四层的建筑,符合荆总你这文化气息的地方,应该也不难。”
“难倒是不难,真要花血本,四合院也能找到,”荆俊伟轻喟一声,“但是那费用就高得不合理了,京城居……大不易啊,像我们玩字画的,想找个性价比合适的地方,真的难。”
“确实是这么回事,”郭总点头表示赞同,“我侄儿今年初一,在恒北育英中学上学,省重点,附近租个房子,八十平米两室一厅,一个月一千二,艹,再远两里地的房子,一个月六百……这叫什么?这叫学区房,就值这个钱。”
他在这里发牢骚,郭伟抄起一根穿着羊腿肉的铁钎子,一边嚼着一边就下楼了,不多时楼下传来声音,“哎呀,荆老写的‘扶摇直上九万里’只是十五万?这跟白给一样……包起来,我要了。”
“先森,这是仿品,不是十五万,是一万五,”一个女声怯怯地回答,“正品的话,我们要请示老板。”
“你们怎么能摆赝品呢,”郭伟拉长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急躁了,“荆老板跟我很熟,喏……我的肉,就是从你们啃的羊腿上削下来的。”
我艹,你有点素质行不行啊,陈太忠真的有点受不了啦,“老郭,你的肉……多少钱一斤呢?连你的腿我都要了。”
“我是说我啃的羊肉,”郭伟也知道自己说的错了,于是哈哈一笑,“嘿,我就是觉得,荆老的字儿,十五万真的便宜。”
“那是开价……赝品,给两千你拿走了,”荆俊伟也有点不好意思,“郭总你真要的话,我给找一幅,钱不钱的就不说了,这是高仿……我爷爷的真迹,我哪儿敢摆在店子里?”
“你给你爷爷整高仿,不怕他找你麻烦?”徐瑞麟愕然地发问。
“找麻烦……怎么可能?”荆俊伟更愕然地发问,“我是他孙子……嫡亲的。”
“那就这幅了,一万五,我要了,”郭伟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的舌头听起来有点大,“那一幅,三十八万……不是,三万八的那幅‘蝶恋花’,我也要了。”
“我说,你要的不是‘我失骄杨君失柳’吧?”荆俊伟听到这话也急了,“那个啥,高总,不是……郭总,这个真是三十八万,缩印不值钱,您随便拿,我不坑朋友,但是真迹就是三十八万,老爷子年轻时候的作品,后期你能让他写这么多字儿,我给你三十八万。”
“三十八万就三十八万,多大点事儿?”郭伟哈地笑一声,“我对荆老的敬仰,有若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你是荆老的后人,我能让你连租房子的连都出不起吗?”
“郭总您这厚爱我领了,不过您也喝了不少,咱明天再谈,行不?”荆俊伟在京城多年,类似的情况不知道遇到有多少了,于是他很直接地表示,“明天您还要买的话,我一定卖……我给您留着,这还不行吗?”
于是,郭总不吱声了,但是白凤鸣和徐瑞麟坐不住了,郭伟可都说得明白了,人家是为陈区长的大兄哥找补助呢——荆总说了,这个地方呆不住了,要换地方。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像叫穷。
“下去看一看吧?”徐瑞麟率先发话,他瞥一眼白凤鸣——其实心里,有点枪挑新区长红人的意思,“这地方长久不了啦,淘换几张字画吧?”
“省省吧,”陈太忠憋不住了,合着哥们儿成了索贿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荆俊伟在旁边坐着了,“荆总也才几张荆老的字儿,还是给他留着当镇店的宝贝吧。”
大荆总坐在一边笑一笑,也不说话,端起手边的酒杯来,“来,喝酒。”
由于有了杨孟春那句话,陈太忠也不好再带大家出去玩了,九点钟的时候,大家各自散去,又是一宿无话。
其实说一宿无话并不正确,第二天上午十点,陈太忠接到了林桓的电话,林主席笑着发话,“陈区长,听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什么时候带到北崇来,给大家见一见?”
“什么时候可真的说不好,她忙她的事业呢,”陈区长干笑一声,心说三天前大家就见到小紫菱了,你这会儿才打电话过来,“林主席有什么指示?”
“我哪儿能指示区长?”林恒在电话那边也笑一声,“你的女朋友来了,能稳定人心嘛,你问我的问题,也就不是回事儿了。”
“这个事情……太刻意就显得做作了,”陈太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能说有美女对象,就不是妇女之友了,念及此处心里不由得暗恨:这个赵海峰,真不是个东西。
又聊两句之后,林桓终于提起了正事,“区长,听说你把退耕还林跑下来了?”
“嗯?”陈太忠讶异地哼一声,他知道这件事早晚会传出去,可是这么快就传得变了样?“没有的事儿,八字没一撇呢……这谁说的?”
“区里都传遍了,”林主席笑着回答,“您也别瞒着我了,不过有人说……您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市里?”
“嘿,”陈太忠气得笑了起来,尼玛……这都是什么样操蛋的人,编排出来这样的故事?劳资在前面辛苦冲杀跑项目,你们在背后放黑枪?
这个区长没法干了!一时间,他真有摔电话的冲动,我这个爹当得也太辛苦了,不过……再不成才的子女,也是子女啊。
陈区长默默地叹口气,他当然不能辞职不干,陈某人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还有就是——他若是真的躺倒不干,岂不是会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主儿笑歪了嘴?
下一刻,他眼珠一转,这好像……也是个机会嘛,“这话又是谁说的?”
“这是大家猜的,”林桓笑着回答,“有人说是市里想拿走,您不愿意给,还有人说……这会不会是您放出的风声,假装不愿意给?”
“那些人都是胡乱猜呢,”陈区长淡淡地回答,“林主席你这也是老同志了,遇到乱传话的人,该批评就要批评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陈太忠本来想给徐瑞麟打个电话,想一想又忍了下来,想怎么传就怎么传好了,哥们儿我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这个泄露消息的家伙,也挺会隐藏自己的,居然知道先把消息撒向区里,然后……就不好判断是谁干的了——虽然陈区长心里,高度怀疑是杨孟春。
在半个小时之后,传说中的市领导终于冒头了,“是陈区长吧?我是江锋,我得到一个消息,想找你证实一下,国家林业局是否有意在阳州设立退耕还林的试点?”
又是逼压,陈太忠非常不喜欢这种堂堂正正的阵势,他虽然对不上张近江的相貌,但是市领导有哪些,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江锋,阳州分管农林水的副市长。
分管市长直接发问,陈区长也避无可避,“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国家林业局原则上愿意考虑,把试点设在北崇。”
“你们的努力,市里会记得的,”江市长对北崇区同志们的工作,做出了充分的肯定,然后他话题一转,“但是这种事情从级别上说,市里出面协调比较合适。”
“我们非常感谢市里的支持,”陈区长干笑一声,“等我们回去之后,出好文件,会向市里汇报的。”
他这话听起来说得恭敬,江锋却是有点恼火了,“陈区长,市里不是盖章机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