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也不懂你这话啊,南宫毛毛心里酸涩不已,他心里知道,像韦明河之类的衙内,从来都看不起他们这种干脏活的人,双方从出生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差得很多。
但是干脏活的人,眼皮子确实驳杂,有时候心里看不起那些“何不食肉糜”的主儿,所以衙内们也有或多或少的不服,遇到时机就要不轻不重地考校一下,证明双方的阶层不同。
这样的矛盾无关乎阵营,只关乎阶层,韦明河算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主儿,但是大约……刚才自己的某些表情被对方观察到了。
“韦处,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很懂,”他苦笑着回答,这样的圈子里,直承不懂未必是坏事——可以是真不懂,可以是不敢说,也可以是:我不敢抢您的风头。
“跑部嘛,主要分两个方向:一个是资金,一个是政策,”韦明河怒其不争地看他一眼,做出了点拨,“你还不懂?”
“哈,您说这个啊,”南宫毛毛笑着点点头。
陈太忠也听出来了点眉目,心说这韦明河不愧是家学渊源,虽然眼皮子赶不上南宫驳杂,但是对上层权力应用的分析,真是一点都不差,甚至反应还更快一点。
“太忠,韦处点得这么明白了,不用我再说了吧?”南宫笑着发问。
“你还是说一说吧,瞎聊嘛,”陈太忠笑着回答,他要验证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
“韦处说得真的没错,这个娃娃鱼养殖基地,也花不了几个钱,”南宫毛毛小心地看着他,“太忠你不是来要钱的吧?”
“我差这点钱吗?”陈太忠嘴角扯动一下,“也就是几吨,值得我跑一趟部委?”
“那就是差政策了,”南宫毛毛长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小酒盅一饮而尽,“小雅,把酒瓶给我……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看到马小雅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注满,他笑一笑,“韦处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
“可我还是有点不懂,”陈太忠眉头微皱,“只说政策,这风险也不算小吧?”
正如韦明河所言,跑步跑的就是两个方向,一是资金二是政策。
不过这年头,跑资金的多,跑政策的相对就要少很多,遇到跑资金的,大家都头疼,该给谁不该给谁,这里面扯不清的糊糊事太多了,也太容易犯错误,所以大家都很谨慎。
相对而言,跑政策的人就少很多,尤其是很多跑政策的也都跟资金挂钩,像什么新技术成果鉴定,确定文化保护遗产之类的。
打个更贴切的比喻,北崇或者说阳州目前在搞的退耕还林,怎么说都是在争取政策,但是仔细琢磨一下……还不是在跑资金?
单纯跑政策的,还确实不多,极端一点讲,就比如说某个地方申请说,我土地贫瘠要种罂粟,还有地方说,我们这儿矿产资源多而难以开采,想争取矿产资源开发私有化——明显触犯大家认知底线或者要开先河的事情,才叫真的跑政策。
所以说对于跑政策的人来说,部委的态度就要好一点,对明显违反政策的,会告诉你错在哪儿了,可以商榷的,就让拿出论证方案和相关的会议纪要。
说来说去,不涉及到资金,就没那么敏感,手续走到了,就好批得多。
当然,严格来说,跑政策也未必真那么容易,能让某一地得利的政策,推广到其他地方,估计也会得利,就拿北崇要养的娃娃鱼来说,北崇养好能得利,其他地方还不是一样?
“跑政策,对你来说太简单了,”南宫毛毛笑着摇一摇头,“不是所有的政策都好跑,但是自费开这种试点,上面应该鼓励,娃娃鱼怎么说,也才是二级保护动物,影响不会很大。”
“关键是可行性,方案要有说服力,还要展示出资金实力,”马小雅补充一句,自打她单飞之后,接触的人和事也不算少,眼界自然也就有了。
“这都没必要,”韦明河笑着摇摇头,“不就是一些娃娃鱼吗?养死就养死了,搞不好就关了,反正是太忠自己出钱……试点失败的事儿,我听得太多了。”
“是,方案不完整都无所谓,”南宫笑着点头接话,“太忠你找个够份量的人,打个招呼就足够了,韦处说得没错,这种事对你来说,真是小儿科。”
“嗯,”陈太忠听得点点头,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是真的懂了,“我资金充足态度端正,等真搞出点名堂来,没准国家还会主动拨钱。”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韦明河和南宫毛毛齐齐笑着点头。
怪不得造林司那位,收钱收得那么自然,陈太忠心里嘀咕一句,合着那位也知道,自己找个够份量的人打个招呼,事情就成了。
但是,这个够份量的人也不好找,陈区长想到这里,禁不住暗暗叹口气——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呢?因为这个项目实在是太小了。
像黄汉祥这种块头的主儿,都不合适为这种小事开口,陈太忠相信,若是自己跟黄二伯开这个口,十有人家会不耐烦地摆一下手:你先养嘛,养好了,我帮你说一句就行了。
他绝对相信,老黄说得出这种话,而且既然地方上出资金,也没必要提前打招呼,先违规养着,等到出成果了,补办一下手续就行了——这就是常言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凭良心说,这个变通手段也行得通,对黄家来说,扛这点事,那算是事儿吗?不过陈太忠还有他自己的算计,知道事情不能这么办。
那么,想找这么个人就不容易了,这个人的影响力要足够大,大到国家林业局的老大一听,就觉得批个试点真是小事,反正局里不需要出钱——就算出,也才是几千万。
这样的人不是很难找,但问题是这个项目实在太小了。
真要说起来,这跟他跑退耕还林时的处境比较相同,x办郎主任的位置足够敏感,顺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大部分问题——所以要找的这个人,影响力大是必须的,但不一定跟陈某人要有多近的交情。
不太好找啊,陈太忠心里暗暗地感叹,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找周瑞想一想办法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知道这个项目该怎么跑,他心里还是很高兴,只要有思路,那就不怕办不成事,于是他笑着举起酒杯,“认识明河这么久,总算听到一次比较靠谱的建议。”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韦明河听得翻一翻眼皮。
大家正在说笑,陈区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我在外面办事,瑞麟区长有事?”
默默地听了一阵电话之后,他说一声知道了,就挂掉了手机,然后侧头看一眼韦明河,“明河,你听说过一个叫解双周的人没有?”
合着徐瑞麟在宾馆里呆着无聊,隔着电话指导一些工作之后,就想起了下午遇到的解总,心说我打听一下这人的来路吧。
他手里的信息很少,不过解总那傲慢的气质和一口的京腔,在北崇也确实不多见,于是他很快就知道,此人叫解双周,原本是花城的贵客。
花城找这个人要干什么呢?他就越发好奇了,通过熟人一打听,合着这位是惦记油页岩项目的,他想到陈区长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马上就打个电话汇报。
陈太忠倒是没有多意外,他也非常肯定,既然是油页岩项目,姓解的绝对是打着捞一把就走的主意,这帮主儿是赚得少了都不肯答应,怎么可能做赔钱的项目?
那绝对不能让这货沾手,所以他放下电话,问这个人的来路。
韦明河表示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不过南宫毛毛眉头微微一皱,“解双周?这个人的脾气比较怪,不好打交道。”
“好不好对付?”陈太忠问一句,才又点点头,“我倒是忘了,他认识孙姐。”
“最好不要对付他,”南宫听到“对付”两个字,登时就毛毛了,他摇摇头,“搁给孙姐,也不会招惹这么一个人,能让他知难而退就行了……他碍你事儿了?”
“碍事儿倒没有,他是惦记我的项目,”陈太忠沉吟着回答,“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特别贪婪。”
“嗯,是有这么个口碑,”南宫点点头,解双周根本就是见不得钱的主儿,跟邹珏有点相像,但是花钱的时候,不会像邹珏那么摆谱。
不过,后面的评论他不敢乱说,京城居大不易,一个出口不慎就惹人了,他可不像陈太忠腰板那么硬,“但他也知道好歹。”
“他别来惹我就行,”陈太忠不在意地摆一摆手,“来,喝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