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书记走下楼敲响房门,一个中年妇女开的门,听说他要见荆老,“老先生在后院。”
一楼的房间,是有院子的,陈太忠走过去看一眼,发现院子还不小,差不多有五十平米,荆以远正坐在屋檐下,和三个人一边赏雨喝茶,一边随口聊天。
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熟人,正是国安局的廖宏志,他笑着招呼一声,“太忠来了……没去吃饭?”
“路上吃了,现在不饿,”陈太忠笑一笑,冲其他人笑一笑,随手拎过一个折叠椅来打开,然后又看一眼荆老,“荆老气色不错嘛。”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荆以远颤巍巍地摇一下头,事实上,他还是在一点点地衰老,不过吃了“西藏老山参”之后,他起码没有一般老年人常见的眼浊、耳背等毛病,这就算相当不错了,“太忠要趁我脑瓜没糊涂的时候,多来看一看啊。”
“那是一定的,”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前一阵我是刚上任,忙了点,现在基本上把工作捋顺了,接下来时间会充裕一些。”
“都说你在恒北干得不错呢,”廖宏志笑着接话,“一个落后县区,活生生在你手上一飞冲天。”
估计你都未必知道我在哪个县区吧?陈太忠看他一眼,谦虚地摇摇头,“还差得太远,抓经济只是第一步,等有空了,还要抓制度建设。”
“制度建设?嗯,这个倒是不错,”廖宏志点点头,中央三令五申地说制度建设,但是事实上,大多时候都是唱高调的——制度的完善,对干部的权力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不过廖宏志一听,就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没外人,说的又是恒北的事,于是他很地表示,“经济建设的成果,需要制度建设来维护,太忠看得远啊。”
“只是不想白辛苦一场,”陈太忠很随意地回答,“尤其我现在干得好好的,有的人反倒已经开始琢磨我走以后的事儿了。”
那个娃娃鱼养殖户说的话,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尤其令他郁闷的是,这个矛盾是无解的。
“不至于吧?”廖宏志听得有点不解,他可是知道小陈有多强势,“你这任期还不到一半,就有人敢胡来?”
“我说的不是干部,是群众的心态,”陈太忠摇摇头,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一遍。
他说完之后,没人再说话,好半天廖宏志才出声,“养娃娃鱼,这个情况……实在特殊了一点。”
“有什么特殊的?”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老者发话了,他戴一副大大的黑边眼镜,两眼无神皮肤松弛,脸上的褶子之多,能跟荆老相媲美——岁数估计也差不了太多。
可偏偏地,他的声音极大,还是异常洪亮,“现在的政府班子一届不如一届,一换班子就换思路,朝令夕改,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一党专政的优势,会荡然无存。”
“你以为就你是明白人?”另一个老者嗤地笑一声,“赵校长你身为党派,操的却是执政党的心,有那功夫,不如去看看你的痔疮。”
“你个地主崽子知道个屁,”地中海一拍桌子,“我本来就是员,建国的时候奉命,充实党派力量……奉命,你明白?”
“反正我是员,”这位洋洋得意,“我还是正厅,比你高半级。”
“呸,你就是个投机分子,”地中海不屑地看他一眼,“就是你这种人太多了,党的队伍才蜕化成这样……你肯定又在惦记跟小陈弄娃娃鱼来吃了,马屁精。”
“嘿,我就有得吃,”这位继续洋洋得意,然后看一眼陈太忠,“小陈,娃娃鱼养好了,给弄过来两条,荆老也爱吃。”
“你们两个小鬼,年纪一大把了,没皮没脸的,”荆以远看不下去了,笑着啐一口,“就知道算计小孩子,不害臊。”
“哈,”两个老头笑了起来,好半天之后,地中海才叹口气,“不过现在这社会,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赵校长你就总是生活在想像中,”难得地,廖宏志发话了,看来这几位都是很熟惯的,“荆师一再说,社会是在发展的……出现的问题,小陈在积极地弥补,这就是正确的态度。”
“行了,喝茶吧,”荆以远打断了他们的争执,“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学什么书生意气?国家前途这种事儿,交给小陈他们这些年轻人吧。”
陈太忠听得微微一笑,他今天是又见识到了“老小孩”——一帮离退的人了,非要挥斥方遒,畅谈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