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和权氏兄妹边吃边聊,一顿饭前前后后花了两个钟头。
他最近太辛苦,压力又大,足足喝了四五瓶小烧酒。神志有点迷迷糊糊,不过好歹最后还走得动路。
权顺虞看他这架势不像是可以回住处的,思忖着既然请人喝酒,灌醉了就丢下有点不地道,便自掏腰包在旁边找了个小酒店开个房间。
然后和妹妹联手把顾诚扶到酒店客房丢下,兄妹俩才徒步走回家。
权家住在清潭洞韩东路、一幢高层公寓里。那一带是公务员聚居的地方。
“咦?怎么客厅里亮着?难道爸妈在等我们?”刚走出电梯,权顺虞看到门缝里有亮光透出来,不由有些奇怪。
他父亲是官员,挺严厉,平时作息时间很规律,早睡早起。
权顺虞深呼吸一口,做好挨批的心理准备,拿钥匙拧开防盗门。
“到哪里鬼混去了!一身酒味,还带小雅去!看我不收拾你。”
果然,一开门,父亲权永泰就是劈头盖脸一句训斥。
母亲金淑英坐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并不阻止丈夫教训儿子。
这是精确制导式训斥,不是aoe。站在哥哥身边的权宝雅并没有被波及。
当爹的么,一般都不会对小女儿发火,甚至还觉得女儿也是“受害者”。
“唉,果然女儿才是亲生的,儿子都是充话费送的。”权顺虞在心里哀叹,一言不驳扛下了父亲的吐槽,等父亲气息渐平,才装可怜解释,“我也是有不得已的正事儿,今天谈了个生意,帮人说合了一个网游代理权……”
权永泰一听儿子是谈生意,算是有了台阶下。不过他并没立刻就信,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是么?那倒也情有可原——且说说是个什么游戏。”
“叫《传奇》,是一家叫weade的游戏公司开发的,要卖华夏国的代理权……”
权顺虞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以示自己所言无虚。见父亲神色好转,才略微嬉皮笑脸地问:“爸,妈,今天怎么还想到等我们……”
一直没开口的权母金淑英趁机打圆场:“你这孩子,也快20周岁的人了!还这么老大不小的。下周就是你生日,你爸要出差。本来咱还想今晚提前过,给你个惊喜。你倒好,在外面和人喝酒。”
权顺虞立刻打蛇随棍上:“没事没事,刚才就光喝酒了,还没吃饱呢,吃得下蛋糕的。”
权宝雅也给哥哥帮腔,一场闹剧总算消弭无形。
吹了蜡烛,一家人各自切了一小块蛋糕吃,说些勉励的话,这生日就算是过完了。
金淑英和权宝雅收拾家务,权永泰则把儿子叫到书房,有些话吩咐他。
“你这就20周岁、成年了。一会儿去把茶厅里的供物上一下。”
东夷人自古从华夏学去不少礼法,也有供奉先人的习惯。一般是在中秋节祭祖;但平时碰到家里有人及冠的话,也会意思一下。
权顺虞乖乖跟着父亲去茶厅,把供桌上的苹果、大枣、年糕换了新的,又把三代牌位都擦拭了一遍。
年糕是金淑英亲手碾的,东夷人祭祖唯有年糕必须是家人手作,不可以用外面买的,不然宁可不供年糕。
擦牌位的时候,权顺虞想到一个多年疑惑的问题,便说了出来。
“爸,一般不是都只供奉直系先祖的么,为什么祖父那一代,连小姑奶奶也要带上?”
权顺虞指着牌位上一个名字“权英爱”,那是他父亲的小姑。
东亚国家,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不会供在本家牌位上的。
权永泰冷哼:“姑父死的早,小姑又无嗣,当然要回娘家供着了。”
“哦。”权顺虞发现自己真是多余问,早知道上网查查礼法习俗不就好了,省得又被父亲白白吐槽“不学无术”。
权顺虞对这位长辈的遭际,还是记得的:他这位姑奶奶,只比他父亲大了七八岁;倒是比她的兄长、也就是权顺虞的祖父小了20多岁。年轻的时候命不错,嫁了个大学教书的;谁知好景不长,80年光州-惨-案时,小姑奶奶的丈夫带着学生搞事情,被全抖焕的军队用机枪当街扫射打死了。
当时权顺虞也才刚出生,在他记忆里小姑奶奶一直就是回娘家守寡孀居的,也没孩子,十几年后郁郁而终。
他父亲权永泰年轻时,是国家队的滑冰运动员,在札幌冬亚会上为国家拿过一块奖牌。靠着这份建树,退役之后才在文体部体育室当个公务员。
后来全抖焕被赶下台,新班子站队清算,发现权家有亲戚在光州被杀,按华夏的说法那就算是“红-五-类”了。权永泰后来的仕途才越来越顺畅,平调到更容易出政绩的文化室,十几年来慢慢做到副处长。
从这层而言,权家能有今天的仕途成就,多多少少还要感念死者遗泽。权永泰把过世的姑姑供起来,也不为过。
权顺虞想明白之后,指着牌位上一处空白,提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这个空白的位置,留着又是干什么的呢?”
权永泰耐心地解释:“当年你小姑奶奶还有个姐姐,比她大十岁。49年被你曾祖父带去开城,想和北方的一个有生意往来的军官联姻娃娃亲。结果第二年就打仗了,北军一下子占了开城,你曾祖父死在乱军之中,她生死下落不明,且留空吧。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我都还没出生,这些都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告诉我的。”
权顺虞默默擦完牌位,回去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