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埋着头,飞快地推着拖把拖过地板,听陆司令这问话,头也不抬地说:“爸,姐夫送那个病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p>
“送病人?”陆司令摸不着头脑,一脸困惑。</p>
可见,蒋玥那件事,压根都没有传到陆司令这里。</p>
“是这样的。”陆夫人只好和丈夫走到角落里,慢慢地讲述起整件事发生的经过。</p>
当听到自己女儿为了追老公,才造成了半路被困水灾的事时,陆司令的浓眉皱了。</p>
“到现在他都没有一点消息回来?”陆司令面向女儿,问。</p>
陆司令的浓眉,大眼,无不都透发了一种不悦的神情。</p>
蔓蔓斟酌着说:“我想不是他的错,是他可能不方便。”</p>
“什么不方便?不方便到自己媳妇出了事差点没命,他都没有一通电话回来过问?”陆司令不是好惹的,声音愈显愈严厉。</p>
不管怎样,蒋衍是作为他女儿的老公,就得有做老公的样。</p>
“爸。”蔓蔓承受了陆司令沉甸甸问责的眼神,道,“先不论阿衍有没有错,这事,爷爷有令,其他人都不能插手,就我们自己解决。”</p>
此话,令陆夫人和陆欢都一惊。</p>
“姐——”停下拖把的陆欢叫。</p>
摆个手让小儿子一边去,陆司令却是对女儿的这份坦然带了欣赏:“行,这事你们自己解决。”</p>
“贺砚?”陆夫人对老公的如此爽快,深感不满。</p>
“要相信年轻人他们自己的能力,我们总不可能罩着他们一辈子吧。”陆司令对老婆温柔地解释说。</p>
蔓蔓忽然间,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满满地溢在心间。</p>
不难想象,陆司令以他自己另一种温柔的风格,替她撑起了另一片父亲的天。</p>
“囡囡,既然阿衍没有回来,我这个做爸的,只能要求你今晚和以前一样,睡你哥的房间。”陆司令该严的地方,一样严。</p>
蔓蔓没拒绝。</p>
看到女儿拎行李进了房间,陆夫人与老公说:“你忘了?上次阿衍生病的时候,她是睡不着吃不好的。现在阿衍没有了消息,你让她是不是又要犯病了?”</p>
对这顾虑,陆司令不是没有,棘手着:“再观察看看。”</p>
蔓蔓在与林佳静通信息,商量之前在县城医院里三个人已拟好的计划。</p>
“蔓蔓姐,这样,你把稿子写好,发到我这边的电脑,我去打印出来,装在信封里头。然后我和大舅,一个个寄送。”林佳静说。</p>
蔓蔓从包里取出在车上机上零碎写的手写稿,借了台电脑打字。</p>
稿子在检查几遍无误后,蔓蔓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发给了林佳静。</p>
第二天,林佳静没有回学校,和温世轩一块上在京驻各部队的总部去发信。</p>
这信,一共只发了两天,一封简简单单的军嫂寻找老公的求助信件,惊动了多个部队高层。</p>
“表姐,不好了。这——”秦少冲进蒋玥的病房,急得是满头大汗。</p>
“什么事这么慌张?不会先把门关上吗?”蒋玥气道,瞪他眼。</p>
秦少转身关了门,四处望:“姨妈不在?”</p>
“她去财务科了。”蒋玥歇下手头的书,问他,“什么事慌慌张张的?”</p>
“那个温蔓,写了求助信,找到了许多部队的办事单位寻找她老公的下路。这不是连国防部总部的人,都被惊动了。”秦少说。</p>
蒋玥大吃一惊,继而切齿:真行啊,蔓蔓。陆家不给你靠山,你打算闹大?</p>
就不怕我恼怒成羞将蒋梅告上法庭吗?</p>
“表姐,你说这事怎么办?她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秦少说。</p>
“她要找来就找来呗。”蒋玥笑阴阴地耸肩蹙眉,毫不在意胸有成竹的模样。</p>
发完求助信的第二天,有个电话打到了蔓蔓的手机里。</p>
“我是集团军军长,姓曾。你找你老公的信传到了我们这里。经我们调查,你老公在我们部队里的医院。”</p>
有老公的信息了。</p>
蔓蔓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忙忙穿鞋套上衣服,拿起背包,要赶往对方约定的地点。</p>
当她在门口打的出发时,不知道后面跟了辆车。</p>
出租车行驶到了约定地点,路口停着辆吉普军车在等自己似的。</p>
蔓蔓走过去,车里跳下个军官对她自称,自己是曾军长的人,来接她去部队驻地的。蔓蔓在看了对方出示的有效证件后,没有疑问上了车。</p>
接着是长达四五个钟头的车程,吉普车驶进了一个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地方。</p>
那辆跟踪的车,在铁丝网外转悠了一小圈,并未再靠近,打电话说:“陆上校,是,是XX集团军。”</p>
办公室里,掌心沉重地在电话机上按下话筒,冷眉向上扬,想到什么,如抹重笔又往下落。</p>
姚爷一直在他旁边等消息,见他这副神情,追问:“是我们以前那支部队吗?”</p>
“是。”</p>
“这么说,蒋中校,也有可能以前在这支部队干过?”</p>
“这个我让刘秘书去查了。”妹婿的背景他本来不想调查太多,是怕引起妹妹反感。</p>
可现在一切疑点都集中到这里了,不能不查。</p>
不会儿,刘秘书查到了蒋衍的相关档案:蒋衍刚进部队时,国防大学生毕业后不到一年担任连长,呆的就是这支部队,某团某营七连。在长江特大洪水抗险救灾中荣立过一等功。</p>
两爷看到这时一愣:莫非自己在那时候,和蒋衍也遇到过了。</p>
蔓蔓下车后,是被军官领着,进了部队驻地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p>
“曾军长,人带到了。”兵在门口替她喊报道。</p>
“哎,进来进来。”里面一名中年军人,一口热情的湖南腔调,招呼蔓蔓。</p>
蔓蔓略迟疑一步,迈了进去。</p>
首长办公室,整洁干净。成列柜上,摆放了一架架战车飞机导弹模型,和自家老首长的喜好差不多。</p>
“是蒋中校的媳妇吧?坐!”曾军长请她坐下,给她上了茶。</p>
蔓蔓忙站起,先鞠个躬:“感谢首长的帮助。”</p>
“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工作不好,没有工作到位,及时联系你们,让你们这些军嫂,担心你们的家人,我们的前线战士,是我们的错。”曾军长客客气气的一番话,让蔓蔓有些无所适从。</p>
“首长,我想问,我老公他现在是在——”</p>
“蒋中校是吧?他那天护送病人到医院后,因为一些事情,没法走开。具体,等会儿,我让人带你到医院一看,你就明白了。”</p>
这位老首长看起来很和气很和蔼,比自己家的老领导都要好脾气。</p>
蔓蔓心里没有那么忐忑了,再抬起眼仔细打量首长,看见首长同志的眉心里有颗痣,挺是显眼。</p>
曾军长转个身,是抓起电话帮她联系人过来接她,接着继续对她说:“你可能不知道,你老公,在调到其它部队前,是在刚毕业,就分到我们部队工作了。这里的人,算是你老公最初的战友和部队家庭,感情不一般。如果这些事,早在这之前和你说了,就没有这么多误会了。蒋中校应该多带你到他的部队里去看看。”</p>
蔓蔓没有想到这么多。这里居然是老公以前的单位?</p>
诚惶诚恐:“我老公,他事儿多,我也就没有问。”</p>
“这是错误。一个军人,为他媳妇在不违反军事保密条例的基础上,应该是向自己媳妇和家人多介绍自己的部队大家庭,这样他的家人能理解部队,支持部队,你说是不是?”</p>
几个拐弯过来,是拐着要给他老公安罪名了?月儿眉小揪,道:“他不是没有和我说,只是我记不住那么多。”</p>
对方接到她这不悦的口气,沉眉,继而笑:“这样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p>
蔓蔓现在觉得这老首长,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知道部队的领导是不是都这个高深莫测的样。想来自家老首长,也有这个毛病。</p>
门口来了人,报告,说准备好了,可以带人出发。</p>
蔓蔓急着见老公,屁股都没沾过椅子,茶没喝上一口,走了出去。</p>
曾军长见着她出去的背影,指尖是在眉间那颗痣上一按,似乎是有留意到她看着自己这个地方的目光。</p>
坐上车,再开往部队里的医院。蔓蔓心里都诸多疑问,为什么蒋玥会选择在这里的驻地医院治疗呢?</p>
车上一个开车的兵,答了她的疑问。</p>
“蒋记者是吧?蒋记者她父亲,不就是我们军某师师长。而且蒋记者,就是我们部队宣传股的,本事可大着呢,据说经常采访一些大人物。”</p>
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那更不该瞒着她不是吗?</p>
车开到了医院,正好就在医院门口的院子里。蔓蔓见到了被护士用轮椅推出来散步的蒋玥。</p>
“来见蒋中校的?”蒋玥朝她如客气礼貌友好地微笑着说,只有蔓蔓能见得到,这女人微翘的嘴角里头,是抹嚣张。</p>
“不是。”蔓蔓道。</p>
“不是?”蒋玥眉一挑。</p>
蔓蔓笑:“是来见我老公的。”</p>
果断让蒋玥内心里窝了把火,眼看蔓蔓这笑,从容是也,说着铁铮铮的事实,那是她老公。</p>
“听说你差点被水淹了,你老公没有去看你,你还要来看他?”蒋玥被激之下,露了些牙齿。</p>
“听说蒋记者出了事后,蒋记者的老公知道,但是一直都没有来看蒋记者?”</p>
蒋玥被道中了龌龊的心思,僵硬地转开脸。极少人知道,是她不想让罗大伟来看她的。</p>
“蒋记者,你好好养伤,不过我想不用我提醒,两天没见而已,蒋记者这脸,都大了一圈,营养很好。”蔓蔓笑着对那个推轮椅的护士同含个头打了招呼,施施然地进了门口。</p>
自己长胖了?蒋衍立马拿手捂了下脸。耳听身后的护士一声窃笑,她唰的黑脸:居然敢耍她?</p>
不过,蔓蔓想就此把老公接走,那是不可能的。</p>
仰头看到那扇紧闭的窗户,蒋玥眼底漾起快意的笑意。</p>
蔓蔓在接待处询问之后,一名护士领着她爬上楼梯,边介绍说:“是监护病房,进到那里,要安静。”</p>
说的是蒋父。</p>
蒋父是在护送病人转院之后,在医院里当场倒下了。</p>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已经连续几天在监护病房没有办法出来。</p>
蔓蔓想起老公说的,蒋父其实身体早到了必须手术的时刻,只是为了儿女子孙一直拖着。</p>
走到监护病房那层楼,隔着一扇玻璃门窗,蔓蔓看到了刚从病房里面走出来的老公。</p>
老公看见她,甚是吃惊的样子,接着疾步冲了出来。</p>
“蔓蔓。”</p>
蔓蔓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老公那双有力的手臂已把她抱进了怀里,搂紧,力道几乎令她吃惊地叫一声:小心孩子。</p>
说到孩子,蒋衍蓦地小心轻然地松开了她,扶着她双手:“没事吧?”</p>
蔓蔓摇摇头,手指是伸到了老公的脸上摸索,老公英俊的下巴上长了些胡茬。</p>
掌心反握住她的手,搁在掌心里摩挲,她手指的柔嫩如葱,倍是心疼,英眉里是道不清的一抹情绪:“我有让爸通知你要你别担心,你怎么会找来呢?”</p>
“那我追着你到县城,结果半路出了事你知道不知道?”蔓蔓小媳妇撅起微翘的嘴巴。</p>
“知道。”很是沉重地吐出这两个字,“那晚爸都再次诱发了心脏病。”</p>
“你好歹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啊。”小拳头砸在他肩窝里,又是埋怨,又是替他心疼的。</p>
“我想打。但是,进了这里,这里是军事驻地,手机没收。而且现在是军事戒严时期,连打去外面的电话都要进行管制。最主要是,我不想你知道。我想着就过几天,爸病情稳定了,一块出去时再和你说。”</p>
“你不怕我出事?”月儿眼瞪着他。</p>
“我没有打电话给你,但是,不意味我不知道你的情况。”</p>
“哦,你是知道我的情况你自己可以安心了,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存心让我为你担心了?”指头戳着他的胸口,一个个地戳,心头恼。</p>
他有害她多担心!</p>
“我不是让爸打电话给你让你别担心吗?”</p>
“我爸之后找不到你,都跑到县城找我了。这次我能找到你,还是我爸给出的主意。”</p>
在媳妇喋喋不休埋怨的时候,他这个做老公的,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低头闻着媳妇身上入迷的味儿。</p>
眼见老公居然听着神游了,手指头不规矩地往她身上摸,蔓蔓的手指头往老公大腿上一掐:“罚你,不准碰我。”</p>
这个惩罚要命!</p>
“蔓蔓。”举双手投降,像狗儿贴在媳妇身后。</p>
蔓蔓蹑手蹑脚,是走到了公公躺着的病房,嘘:“爸他醒了吗?”</p>
“人是醒的,这两天精神好了些。等过两天,应该可以转院了。”提到父亲的病情,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不过,医生说了,最重要的是这个阶段里,不可以再受到任何刺激了。”</p>
就因为这,蒋玥吃定了他们?</p>
蔓蔓怒,先向老公告状:“她挂了我打给你的电话。”</p>
蒋衍一时没声,是在思摸着。</p>
可蔓蔓小媳妇不满意他这会儿的反应慢一拍,怒道:“你没有看出来吗?她都装的。哪有个要残废的,像她这样,没有一点悲伤流泪的模样。”</p>
蒋衍道:“这个,医生说她应该不是真的残废,可能只是神经的暂时麻痹。”</p>
“如果麻痹不好,不就一辈子赖着二姐了吗?”蔓蔓抱起手,打定了主意非要刮了蒋玥这层皮不可。</p>
然而,在蒋衍心里,想的远比媳妇多。</p>
蒋玥敢装,没有人帮手肯定装不成,这说明了蒋玥有人撑腰。</p>
是不是义父蒋中海撑腰,需要琢磨。</p>
若不是义父蒋中海,这事儿,就挺复杂了。</p>
因为来到这后,他忽然发现关秀爱很是神秘,以前他在这部队时,怎么没有感觉到这些异常呢?</p>
说回来,他那时候在这部队,干的是基层,仅两年时间,对部队高层领导了解甚少。不像他之后调去的机关,整天和领导混。</p>
病房里,听到响动的蒋父咳了一声,使得小儿子小儿媳一同入门叫:“爸。”</p>
“蔓蔓。”看到小儿媳乍然出现,蒋父与儿子一样惊喜万分。</p>
“爸,您歇着。”蔓蔓坐到老人家旁边。</p>
蒋父笑融融地看着她,眼眶里有些激动:“辛苦你了,蔓蔓。我知道你不容易,离开阿衍这么多天,受苦了。”</p>
公公这番话,令她倒是有点惭愧起来:“爸,瞧您说的,有什么辛苦的,当军嫂都这样。”</p>
蒋父听着乐呵呵的,又是问了她一些情况,听到她身体没事,老人家心里放心了。</p>
“爸,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没法像金美辰对蒋母夸口生孙子,平安生下孩子的信心,蔓蔓小儿媳还是有的,“所以爸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帮我们带孩子。”</p>
蒋父握着她的手,应:“好,好。”</p>
在陆家村附近那个火车站。</p>
今天,是许多陆家客人,连同陆老头都一块离开的时间。</p>
陆老头与其他人一样,坐的是硬卧,只是位置靠后一些,有兵在附近把守。</p>
“哎,别跑啊。”勤务兵在火车走廊上追着一个小身影。</p>
没能拦住,小身影忽的一蹿,进了陆老头的地盘上。</p>
举着报纸的陆老头拉下一截老花眼镜,对着小男孩:“你是谁啊?”</p>
“我是我舅妈的小外甥,小东子。”乌亮的一双小眼珠子,看着老人。</p>
“有什么事?”听说了对方的身份,陆老头有点冷了下来。</p>
“听说你是部队的官,我是来举报我爸的。”(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