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从房间里，双手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匣子走了出来。在她们两个面前，掀开小盖子。</p>
宋瑶芝伸出手，是把里头静静躺着的那支梅花簪子抓了起来，细细抚摸，端看，确信无误，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和沈奶奶那两支梅花簪子。就此，三支梅花簪子，整齐地排列在了桌子上。</p>
经过岁月的洗涤，簪子的玉质更为圆润，留藏了岁月的美。</p>
沈奶奶望着这三支簪子，拿手揉了下眼睛：真是恍然如梦一场。</p>
宋瑶芝轻声问：“她呢？”</p>
其实这问题是白问了。在这里看不到人，而且吕老又取出了赵欣瑜应该不会离身的簪子时，赵欣瑜肯定是过世了。</p>
“她的骨灰，撒到海里去了。她说不喜欢霸占土地，人死了，要这个做什么。”吕老的声音相当平静。</p>
“怎么死的？”宋瑶芝的声音透着丝丝的紧绷。</p>
是他害死她的吗？</p>
“为了救个小孩。为此，她的烈士状我现在都收在抽屉里。被她救活的小孩，你那天在医院见过了。”</p>
宋瑶芝的心脏一抽一搐。</p>
沈奶奶的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泪流不止。</p>
她们这妹子怎么能乖到这个地步。从来没有怨过命运，到最后一刻都能这样做。</p>
宋瑶芝哽咽了声，非要找到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似的，质问：“她这样的好人，你为什么能那样狠心，带她走后，没有让她回来我们家一趟，看看她亲人也好。”</p>
吕老面无表情地说：“当时和你们赵家说好的，这人我带走了，你们就不能来找了。所以，她是我的人了，不是你们赵家的人了！”</p>
宋瑶芝和沈奶奶，同时惊讶地望着他。这口气，分明是恨，对他们赵家的愤怒和恨意，那么深。</p>
吕老冷笑：“知道心疼了？知道心疼当时还会把她送给我？无情的人是谁？不要搞错了对象。”</p>
宋瑶芝一听怒火中烧，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我们家这么好的女儿会给你？！”</p>
“不要把话说到那么好听。”吕老冷冽的目光扫视她们两个，“你们两个，都是活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一个因为是长房长女特别受到宠爱，一个可以抛弃家人远走高飞，你们是否敢扪心自问，你们是不是再自私自利不过的人？如果你们换做她在的位置，还能有今天吗？”</p>
宋瑶芝一呼一吸十分紧促，嘴唇哆嗦，却迟迟对吕老这话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沈奶奶眉头皱紧。</p>
“幸好不是你们两个。”吕老忽然飞出这样一句话，“当初，我若是上赵家见的是你们两个，可能当场娶了后同时就把你们两个休了。”</p>
宋瑶芝震惊地跌坐回椅子里头。沈奶奶满目惊色。</p>
“她很好，所以我执意把她带走，离开你们那龌龊的赵家，免得侮辱了她。”吕老说完这话，把小匣子收了起来，举动是无意把赵欣瑜的梅花簪子带走，说，“这东西本就是你们赵家的，现在可以归还给你们了。但是她人，你们是别想带走的了，她只能是我的人了。”</p>
宋瑶芝吃了口空气，抚平胸口，道：“你没有虐待过她？”</p>
沈奶奶想，这不是废话吗？这男人，该是多么喜欢赵欣瑜。</p>
吕老果然是面红目赤，冲着敢问出这话的宋瑶芝，冷笑两声：“至少比你们赵家给她的要好的多。”</p>
宋瑶芝听完这话，又激动了起来：“如果你那么喜欢她，那么为她好，你怎么会阻止她回来看亲人呢？”</p>
吕老感到好笑，好笑在于宋瑶芝本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因为宋瑶芝之前做过调查才找到他的，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从没有见过你们？”</p>
宋瑶芝被这当头一棒，打到又是晕头转向。</p>
紧随吕老接下来一句：“不要以为，她心里只是有你们赵家。你们赵家也太自以为是了。”</p>
是呢，赵欣瑜那样的好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吕老对自己的好，心里装上吕老是自然而然的事了，那么，她只能是偷偷去看望家人，偷偷为家人做点事情。这些，经过她们调查，应该都是清清楚楚的真相了。</p>
吕老对宋瑶芝是不屑一顾，看向沈奶奶的目光那就更为复杂了：“你过的不好，她心疼，又不能出面。但是，可能她过世之后，在地下最不开心的，就是你儿子在她去世之后不久竟然突然过世了。刚好，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心情去替她照看你的情况。”</p>
沈奶奶嘴唇微抖，对着他站起来，眼睛里的情绪像波浪式的风云涌起。她情何以堪让赵欣瑜担心至此。</p>
“她常对我说这样一句话。”吕老对沈奶奶道，“说，如果你当时在赵家，那么，她就没能那么幸运跟了我，过的比你好，她为此十分愧疚，认为是她抢了你的幸福，一直想补偿你。”</p>
沈奶奶的泪又要流下来了：“不，说亏欠的人，是我不是她。”</p>
吕老道：“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诓我，目的是为了让我放松戒备，这样，她能更好地帮你。不管怎样，她目的达到了。她救过的恩人，救活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的恩情，不遗余力地背后帮你和你的子孙。”</p>
“我这辈子欠她太多。”沈奶奶说。</p>
吕老在听完沈奶奶这话，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是，他要的是只是赵家人知道，赵家欠了这个女儿有多少，是赵家欠了赵欣瑜。拉开皱紧的长眉，吕老说：“她已经过世了。你们不要再来找她了。你们走吧。”</p>
宋瑶芝趔趔趄趄往外走。沈奶奶抽泣着，眼眶肿的像桃子。两姐妹的心里，都像撕心裂肺了一样。</p>
守在门口的宋玉斌和沈老三见到两个老人这样都很震惊，一时间，都怀疑吕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冲进去找人算账。沈奶奶连忙摆摆手，阻止他们两个：“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做了，我们赶紧走吧。”</p>
这哪里是吕老欠了赵欣瑜的，是赵家欠了赵欣瑜。有罪的，也只是赵家。赵家到底亏欠了这个女儿太多太多。</p>
宋瑶芝坐在车子里，感觉是坐在大风浪里经历着暴风雨的小船，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知道一点吕老说的没错。事实都摆在面前。只要赵家有心要找回赵欣瑜，就绝对不会顾忌吕老。只能说，赵家心中有愧，为了大伙儿的利益，把这个女儿彻底牺牲了。</p>
“今年清明。”宋瑶芝握住孙子的手，咄咄颤颤地说，“我娘家那边的墓地先不要去，先出海，去祭拜你小老姨。”</p>
宋玉斌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紧紧握回她的手，似乎感同身受：“我知道了，奶奶。”</p>
沈奶奶回到酒店，哭了一天。沈老三都快担心死了，不知道老母亲这是怎么了。沈奶奶那样坚强的人，他沈老三自小到大，都从未见过母亲掉过一颗眼泪。父亲去世时没有，沈大哥去世时也没有。为什么今天沈奶奶突然哭成这样。</p>
沈老三手足无措，又不敢打电话给侄女沈佳音求助，因为听说沈佳音产后身体还在调养，怕沈佳音担心，最终，沈老三只能找到姚爷帮忙。</p>
姚爷听完他描述的情况，眉头一皱，却也不是很诧异的口气说：“三叔，你先不用急。我这就马上给个人打个电话。那个人过去后，可能奶奶心情会好些。”</p>
接下来，叶老接到姚爷的电话说沈奶奶哭了，马上叫人开车，慌慌张张来到沈奶奶下榻的酒店。</p>
顾不上沈老三那吃惊的目光，叶老冲进客房门里，喊了声：“钰珍，有什么事都由我顶着。”</p>
沈奶奶抬起泪花的眼睛，视线模糊之中肯定也是看清楚了他是谁，举起拳头，走过来，冲他胸口就是一拳：“我妹妹，我妹妹都是被你和我害的！”</p>
跟在后头的人吓得半死，怕沈奶奶疯起来真将叶老打翻了。叶老挨了她这一绣拳，退了半步站稳了身体。沈奶奶又冲了上来，抓住他领口，却是没有再来一拳，是把哭着流下来的鼻涕全抹到他衣服上去了。</p>
医院里头，吕宪标度过了危险期，但没有转入普通病房，而是住在隔开的单人病房里。再过几天，他可以出院归队了。为了尽早恢复身体，他在量力而行的条件下，站在床边做了些运动。</p>
叩叩，门板敲打了两声。</p>
吕宪标收起手脚，转过身来，见门已打开，走进来两个人，他竖立，对着前面的人肃穆敬了个军礼：“白队！”</p>
跟在领导后面的那个兵，马上将门关上，站在门边当门哨。</p>
领导冲吕宪标摆着手说：“不用这样，吕少校，你伤没好呢。我这是来探望你的。”</p>
吕宪标没有就此掉以轻心，忙着要给领导倒杯水。</p>
领导一双慈祥的眼睛见他伤口似乎没有大碍，像是放了心，说：“我听大夫说，过几天你可以归队了。”</p>
“是的！”给领导倒完开水的吕宪标，再次竖立，面露出稍稍的忐忑和一点惭愧，“这次任务我完成的不好，给领导添麻烦了。”</p>
“什么麻烦？你都因公受伤了。我们现在内部正打报告，准备给你申请一个特等功。”</p>
吕宪标听到这话，益发内心悔过的模样：“白队，说起来是我疏忽，我大意了，那个时候，没有意料到他们居然直接冲你那小区去了。而且，刚好，又找不到空子可以通知大家。结果——”说到这，吕宪标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结果，害首长在陆队面前，我听说是露出枪了。”</p>
捧起杯子刚要喝口水的白露，因他这话，烫到了舌头，慌忙吐着气将杯子挪开。</p>
吕宪标一见，这罪过更大了，脸色苍白地等着她回话。</p>
“没事。”白露像是很轻松地说，“陆队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军人。军人拿枪，为应付歹徒，很正常。”</p>
不正常好不好！</p>
说起来这对夫妻，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简直是外星球来的。赵文生坐在君爷的对面时想。因为刚开始，那夜里帮着君爷抓拿歹徒的门哨没有守好口风，被他知道了白露在家都带枪的事。</p>
这个事，赵文生绝对相信，君爷之前对老婆家里携带枪支一事，绝对是不可能知情的。</p>
按理说，这个秘密被爆出来之后，君爷要问询下老婆是怎么回事吧。至于白露答不答，能不能答，或是拿什么借口来答，是另一回事了。</p>
可是，君爷没有。在白露大小姐去探望受伤的部下吕宪标时，不好意思，白露瞒着自己老公将自己的人安插进自己老公单位里头执行公务，上演碟中谍戏码，露出了马脚却能照旧毫无压力，探望完部下准备出来的同时，打电话给老公说自己正开车准备去超市买东西，问老公需不需要买些什么。</p>
君爷是不是能听出老婆撒谎没人清楚。在正坐在君爷对面的赵文生看来，这对夫妇，高深莫测到让人心寒。</p>
君爷在电话里回答老婆的超市问题，口气平静到像个家庭煮夫：“嗯，家里要做菜的一些调料品没有了，记得买些炸粉和奶酪。”</p>
等君爷挂了电话，赵文生斗胆提了一句：“你确定她在超市？”</p>
“她不在超市。”君爷道。</p>
啊？</p>
“如果她在超市，就不会是我挑中的女人了。”</p>
赵文生彻底木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