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就格外刺耳,在安静的荣庆堂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夫人。
如李纨、凤姐昨夜听到王夫人说难听话,脸色凝重,暗道,要出事了?
而元迎探惜,薛姨妈、宝钗则更多是被茶盅的响动吸引目光,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心绪也有几分明悟。
贾母则是目光担忧地看着这一幕,瞥了一眼面露惮惧之色的王夫人,思量着如何化解。
王夫人面容青红交错,嘴巴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元春抿了抿樱唇,目光失神了下,看向那发作起来的少年。
她昨日回来,就隐隐听到这种风声。
就在元春芳心黯然之际,贾珩冷声道:“将贾珍之死的脏水泼在我身上,甚至挑拨是非,想让玄真观的敬老爷暗中闹事,居心叵测,我若有这千里作法的本事,当初贾珍逞凶为恶之时,就该力毙之,何劳朝廷以律法惩治?”
此言一出,荣庆堂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就连王夫人都身躯僵直,脸色灰败,目中现出惶惧。
可以说,贾珩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发火了。
或许恰恰是贾珩在封爵、升爵之后,出于体面人的考量,对一些事情的容忍度不自觉提升,但恰恰给了王夫人说闲话的胆量。
人都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忘了疼。
宝钗杏眸微动,捏着一角手帕,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神情认真,静静看着那不怒自威的少年,对东西两府的嫌隙,心头愈发了然。
“珩哥儿,你说的这人是……?”贾母面无表情,不得不接话说道。
只是翻来覆去琢磨着,隐隐听着不对,去玄真观?
她记得宝玉他娘只是说了几句闲话,可没让人去玄真观挑唆是非。
贾珩道:“还能是谁?自是……”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禀告道:“老太太,太太,大老爷过来了。”
贾母:“……”
王夫人:“???”
经着这一打岔,凤纨、元春则是齐齐舒了一口气,原本凝结如冰,沉闷压抑的荣庆堂气氛,为之一松。
贾珩道:“大老爷让蓉哥儿去到敬老爷那里去搬弄是非,想要撺掇二人到府上闹事,试图往我身上泼脏水,老太太,这等不顾宗族大局的人,不知是何居心?”
与其直接寻贾赦,倒不如寻贾母。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道:“这还了得!让大老爷进来!”
贾赦这时尚不明就里,在其印象中,想来贾蓉胆子小,不敢闹事,但未必有胆量告密,得罪于他,而且若是告密,按着东府那位的脾气,不至现在东府还没事人一样,没有发作。
故而神色自若地随着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中,在一众或厌恶、或冷漠的眼神中,朝着贾母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儿子见过母亲。”
贾母脸色淡漠,并没有上前问着贾蓉与玄真观之事,而是冷冷问道:“你怎么到我这里?”
贾赦看了一眼贾珩,道:“老太太,过来寻珩哥儿有点儿事。”
贾赦这话不仅将贾母弄得一头雾水,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在暗中搬弄是非的人,还没找你,你却出来了。
贾赦面上挤出笑意,解释说道:“咱们家的老亲孙绍祖,在京中兵部候缺题升,说是仰慕珩哥儿的威名,要过来拜访珩哥儿,我瞧着也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平时母亲不是说我不太帮着珩哥理料这外面的事儿吗,今儿给珩哥儿介绍个得力的,珩哥儿要不去见见。”
荣庆堂中众人,都嘴角抽搐,不忍直视贾赦。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前脚才在后面往人身上泼脏水,后脚就没事儿人一样,腆着脸过来借光。
再想起前日贾琏偷姨娘一事,愈是觉得这位大老爷没脸没皮,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凤姐同样脸颊发热,也有些羞臊。
贾母啐骂道:“混帐东西!”
贾赦脸上笑容凝固,惊疑不定,问道:“母亲……”
贾母冷声道:“是不是你让蓉哥儿到玄真观搬弄是非,往珩哥儿头上泼脏水?”
贾赦面色倏变,下意识辩道:“母亲,我……我没有。”
贾母怒道:“还再狡辩,是不是要唤蓉哥儿回来对质?”
贾赦脸色一变,将后半截话堵在口中,惊疑不定地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贾珩。
如何不知贾蓉泄了密,心头暗骂不停。
贾母紧盯着贾赦,道:“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坏族长的名声,你做的好事!”
贾赦目光阴沉,不敢应对。
“站在这里做什么,到祠堂当着祖宗的面跪着去!”贾母忽而喝道。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微动。
暗道,这就是贾母处置的好处了,如果是他,哪怕是族长,也不好因为这等宗族之间的造谣生事,让文字辈儿的贾赦,荣国的袭爵人去祠堂跪着。
但贾母可以,而贾母此举虽让贾赦颜面无光,但其实也保护了贾赦,向祖宗忏悔,将姿态做给他看,他就不好再揪着不放。
这算是贾母的一点小心思。
当然,贾母还是动了一些真章,上次贾赦作妖,贾母都是训斥邢夫人,尽量给爷们留脸,现在是以母教子。
许是他身份地位不同往日。
贾赦脸色变幻,又愧又怒,分明觉得屈辱至极,毕竟当着一众女眷的面,被如小孩儿一般呵斥,他……
见贾赦仍是杵着不动,贾母一拄拐杖,两眼见泪,哭道:“你现在就去,你若忤逆不去,我即刻进宫。”
贾赦面色铁青,身子都在颤抖,垂下头,道:“母亲,儿子这就去!”
真告他忤逆尊长,他势必要被除爵,一切都完了!
贾赦不再多言,冷着脸,转身离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荣庆堂中,贾母面带愁苦,一声长叹,道:“不省心呐。”
众人一时不好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