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待几人消化完消息,崇平帝转而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李婵月看了一眼端容贵妃,道:“那舅母,我先回去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慈祥笑道:“去罢。”
待李婵月离去,崇平帝看向端容贵妃,轻声道:“朕知你心头所想。”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急声道:“陛下,臣妾……”
崇平帝伸手示意端容贵妃不必继续往下说,沉吟道:“咸宁的事儿,朕一直都有思量,先前还不确定,就没有给你和你姐姐说,今天不妨给你交给底,正好外面也起了一些流言,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朕也能体会,只是不管外人如何说,你们心头要有数。”
说着,看向一旁的戴权,沉声道:“领着人去外面查看各处灯火。”
“奴婢遵旨。”戴权怔了下,躬身一礼,屏退着宫女和内监,徐徐退出大殿。
待众宫女内监离开,崇平帝说道:“咸宁年岁也老大不小了,她像她姑姑,颇有主见,朕也不愿在婚事上逼迫于她,朕看咸宁似乎对子钰有意,朕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此刻全无外人,崇平帝也不再隐瞒真实对自家女儿的婚事安排。
“陛下,可贾子钰已娶了亲,妻子是工部侍郎秦家的姑娘。”端容贵妃凝眸说道。
从对贾珩夫人的了解,显然这位贵妃一直将自家女儿的事儿放在心上。
崇平帝道:“朕以为,可行兼祧之法。”
“兼祧?”宋皇后重复着两個字,隐约觉得非同寻常。
崇平帝迎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疑惑目光,解释道:“这是民间惯例,是一人奉祀两府香火,并行不悖,现在荣府因贾赦父子坐罪流放,荣国公一脉香火无人奉祀,朕于心多有不忍,想着如有一天贾子钰他立了功劳,赐婚咸宁,顺便让贾子钰兼祧荣国府,奉祀香火,倒也为两全其美之事。”
宋皇后闻言,一双妙目晶莹闪烁,思量着其中之意,问道:“陛下,两房都是正妻,一人承两嗣,是否会乱了统绪之传?”
提及后面四个字,宋皇后心头一颤,有些话她不好问,可借此暗示天子,倒无不妥。
端容贵妃轻声道:“是啊,陛下,这是否引起前朝官员的反对?毕竟于常礼有违,如引起轩然大波,反为不美。”
崇平帝道:“朕先前也没想到,这是上次礼部侍郎姚舆上疏进言此法,以为可绝后世礼仪之争,以姚舆素来执拗守礼,既言可行,那就可行,朕常有思,如后嗣之君不孝,过继子嗣承延宗庙,倒不用想着一心想着将自己的本生父亲进尊位,抬进祖庙享受香火供奉。”
后嗣之君没有子嗣,这并不需讳言,因为青史比比皆是。
宋之濮议,明之大礼仪之争多出此由,在清时光绪、宣统反而并无此争,某种程度上兼祧的民间习惯也发挥了礼教作用,所谓“承继同治,兼祧光绪”。
既然给出了解决礼法自相矛盾的策略,帝王再称自家本生皇考为皇考就显得失德信于天下。
当然,在此方世界,说嘉靖就是因为不讲以小宗入大宗的宗礼制度,继而天遣失国。
端容贵妃思量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既有此番远虑,臣妾自是遵圣命行事。”
如是能给咸宁一个名分,她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崇平帝轻笑了下,说道:“还要再看他们两个,如情投意合,朕也不吝成人之美,如是咸宁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那也就罢了。”
端容贵妃抿了抿樱唇,心头生出一股好笑。
心道,她会没什么心思?她现在只以为找到如意郎君了,欢喜的不行。
宋皇后道:“陛下操心着国事,家事还要陛下操持,。”
“天家无家事。”崇平帝感慨了一句,说道:“不操心也不行,如今东虏在北,外患一日盛过一日,如今河南又起内忧,如不为后嗣之君开万世太平基业,朕有何颜面见我大汉的列祖列宗。”
他这次吐血晕倒,也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如果他真的一病不起,就需要及早属意储君人选,齐王荒唐、奸滑,心头全无社稷,不可君天下。
梁王性情暴躁,器量狭窄,也不宜承嗣。
楚魏两藩,魏王为皇后所出,自是希望魏王能为成才,也能减少朝局动荡,而且如果魏王承嗣,将来继承大统,五军都督府的严家也能和贾珩互相牵制。
可万一魏王不成器,就需楚王,那么楚王根基浅薄,势必会重用贾子钰平虏,而因贾子钰和咸宁之故,宋家一脉以及魏楚两藩也能得以保全,不致酿成人伦惨剧。
至于子钰会不会与他心意相左,执意拥立魏王,他会通过其他法子予以制衡。
甚至于如楚魏两藩皆不成,还可立最小的儿子陈泽,因为咸宁之故,贾珩也能护住陈泽。
不过那时,主少国疑,权臣当道……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他还需得保养身子,如能亲平东虏,立万世太平基业,君臣和翁婿相得,传一段青史佳话。
想起那将来的一幕,崇平帝目光失神,心绪就有几分激荡。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次河南平乱,就是一次对京营兵马战力的检验。
端容贵妃清丽玉容上见着释然,柔声道:“陛下这般一说,臣妾的心倒也定下来了。”
宋皇后道:“妹妹,我说先前就不用操心,陛下心头已有定计。”
也不知,陛下怎么安排着然儿?
如今储位不定,她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让齐、楚两藩得了大宝……绝不能!
端容贵妃所居的宫殿中,翊坤宫
静谧如水的夜笼罩了这座宫殿,殿中,轩窗下,清河郡主缓缓落座在一架古筝前,手中拨弄着琴弦,“叮咚”几声,少女收指而起,抬起秀美玉容。
如此半夜三更,抚琴也扰人清净。
起得身来,来到廊檐下,怔怔望着天空的明月出神,思索着这几天的烦躁由来。
许是见自家娘亲和他木已成舟,自己再拦阻着也没什么意义,一想起表姐和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许是因为娘亲的事儿,对那人太过留心了,留心的多了,就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
“说来,明明是我先认识,娘亲她……”李婵月低声说了一句。
似乎这般一说,能够将心头的烦闷排解出去一样。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贾珩将两万余骑卒开赴中牟县,未作停留,经官渡镇直抵开封府城前六七里外的一个唤作郭庙的镇子,这里离开封府城距离已经相当之近。
因为贼寇军马尽没于汜水关前,又加上贼寇决意固城抗守,故而,除却在开封府城三五里外派以哨骑查探官军动向,在与蔡权所部的斥候交锋后,贼寇自知不敌,就渐渐龟缩回开封府城。
正是三月时节,春光明媚,碧空如洗,自开春以来,只下了两场小雨,麦苗的田野中已见着一些干旱迹象。
郭庙北侧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小溪,因许久未雨正值枯水之期,溪水很浅刚刚没膝,东边则是一望无尽的平原,一条官道直抵开封府城。
因为贼寇在开封府聚集,此地百姓已向附近周遭州县逃难,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在村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