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扬州府方向驶来的一艘艘粮船进入淮安府,淮安府城中原本飞涨的粮价应声下跌,百姓纷纷购置朝廷的便宜官粮,而金陵等一众官宦子弟开设米店则无人问津,因多是从苏松加价运来,这一来一回就损失惨重,哀鸿遍野。
不过甄家因提前出价,并同样按着官府平价售卖,最终无赚无赔。驿馆,二楼
两江总督沈邡负手,站在
窗前,眺望外间大街上因为米粮供应无缺而兴高采烈的淮安府百姓,目光涌起阵阵冷意。
「制台大人现在淮安府的粮价稳住了。」不远处,坐在小几旁,心不在焉喝着茶水的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低声道。
沈邡冷声道:「坐拥洛阳太仓的几百万石米粮,执掌锦衣府卫,一手粮食,一手刀子,稳不住粮价,才真是无能。」
徐世魁一时不好接这话,只能转移了个话题道:「制台,金陵户部的潘大人,昨个儿到的淮安,没见着永宁伯,想着见制台和赵阁老一面。」
「你和他说老夫即日前往滨海看守河堤,统筹物资,分身无暇。「沈邡目光阴郁,低声说道。
徐世魁低声道:「下官觉得,潘大人毕竟毫不知情,是不是等赵阁老从颖州回来,好生商议一番?」
沈邡道:「虽未直接涉案,但也有治家不严,玩忽懈怠之责,那位永宁伯已经盯上了他,现在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一关不好过了。」
「制台大人,这...」徐世魁心头一惊,面色颇有几分迟疑。两江官场同气连枝,岂能见死不救?
「放心,老夫不见他,来日才好上疏分说,如是贸贸然见了,河道衙门那位,耳目众多,只怕还要得住把柄,密参老夫一本。「沈邡眉头紧锁,目中隐带冰冷杀机。
永宁伯为军机大臣,在外多向朝廷密奏,直达御前,这要是背后进馋言中伤于他....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得不防。
见沈邡并无去见潘汝锡之意,徐世魁也不好再劝,回去就和潘汝锡说了。
而贾珩也没有见潘汝锡和钱树文两人,而是前往洪泽湖以及其他淮河河堤督军抗洪,算是又躲了出去。
就这般,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下旬,江淮之地转阴为晴,席卷崇平十五年整个北方的大雨彻底停了下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席卷北方几省的洪汛终是彻底收官。
淮安府清江浦
贾珩看向诸处汇总而来的河道冲垮、抢修堤堰所靡钱粮,尽管早有准备,可仍旧不免为之唏嘘。
朝廷这次在淮河、黄河大兴土木,营堤造堰不可能不需银子,而只是短短的的一个月,官帑靡费甚巨,多达近百万计。
好在,保住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安危,不使河运湮灭,南北隔绝,眼下的一切都还值得。
贾珩面色重又恢复平静,将手中账簿轻轻阖上,目光幽远。
河务一了,刚给京城飞鸽传书,崇平帝在京城就有口谕传来,召他班师回京,而正式的圣旨也就在这几天。
换言之,在淮安府待不多久了。
「大人,甄家的人在外间求见。」就在贾珩心绪起伏之时,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拱手说道。
贾珩面上见着几许讶异,说道:「甄家的人?」
自打他回淮安府以后,来了不少为金陵的潘家说情的人,他一概不理,而潘向东几人现在已招供出了倒卖官粮等事。
尽管锦衣府采用一定程度的刑讯逼供,但仍未将案子牵连到潘汝锡身上,而纪家却咬住了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
不过,纵是如此,贾珩弹劾潘汝锡和钱树文的奏疏已经由六百里急递传至神京,现在还未批复而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道:「请他进来。」
甄家的人先前撺掇着贾家金陵十二房的子弟赴淮安府投机倒把,甄家还欠他一个解释。
不多时,就见南京守备甄璘在两个小厮陪同下,大步进得官厅,其人并未穿官袍,而是身着便装。
「永宁伯。」甄璘离着多远就开始抱拳行礼,笑呵呵说道。贾珩道:「甄守备,不在南京驻守,来
淮安府做什么?」守卫之将,无军令擅离驻防之地,这是掉脑袋的事儿。
甄璘笑了笑,解释说道:「与南京兵部告了假听说永宁伯驻节淮安,就泛舟前来,见见永宁伯,永宁伯这次总督河道衙门,抗洪备汛,一举挽回江淮等地数十万军民的生机,甄某可是崇敬的很。」
贾珩道:「甄守备过誉了。」
说着,招呼着甄璘落座就有书吏奉上香茗。
「永宁伯,你我甄贾两家为几代的交情,不必如此见外。」甄璘笑着攀着交情,说道:「如蒙不弃,愚兄托大,唤你一声珩贤弟如何?」
贾珩眉头微皱,正色道:「甄守备,官衙之中,还是互称职务为好。」甄璘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道:「还是永宁伯虑事周到。」m.
打了个哈哈,旋即提起先前一事,说道:「当初见淮安府府城米粮短缺,就从金陵自家田地中运送来一些粮食,当时不明就里,不知是永宁伯主持淮安府城中的民政事宜开始没少给永宁伯添乱,后来听说永宁伯要平抑粮价。」
这等事与其隐瞒着,不若当着贾珩的面说开,以图早一些化解了芥蒂。
贾珩沉声说道:「过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况且甄守备能够回头是岸,顾全大局,那些先前的事儿就不要说了。」
甄璘道:「是是,永宁伯说的是。」两人随意寒暄着。
甄璘笑了笑,说道:「永宁伯这次督河抗洪防汛,几时是圆满功成,不知什么时候班师?」
贾珩打着马虎眼说道:「现在还说不了,一切看朝廷的意思。」
「领军在外,近旬不归,军心思亲心切,京城上下也有闲话,能早些回去也好。「甄璘笑了笑说道。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有心想看这甄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果然,等了会,甄璘道:「永宁伯是贾家这些年的人物,我家太夫人也想见见,如永宁伯得空暇,不妨随着在下去一趟金陵如何?两边很近,但也用不了几天。」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几天,诸处河堤回返的军将需得会商军情,还有河道衙门的手尾,实外脱不开身。」
甄璘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淡了几分。
他家太夫人想要见一见这位永宁伯,他才懒得千里迢迢过来,在一少年面前陪着万般小心。
不想,这人竟然推托公务繁忙,拂着老祖宗的面子,岂有此理!
甄璘笑了笑,起得身来,拱手道:「那是在下冒昧了,在下身上还有事儿,先行告辞了。
贾珩眸光深深,端起茶盅,唤着一旁的刘积贤,说道:「刘积贤,替我送送。」
经此一事,不说与甄家形同陌路,但关系也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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