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咒阵(1 / 2)

尘根 水叶子 6368 字 2019-09-06

 徐安然所见的教门典籍中,总是将“符咒”并称,且都是“咒”在“符”前。将两者并称是因为“咒”本身就是符的一种,而将之放在后面则是因为“咒”虽然是符的一种,但它的威力实在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对符的理解,或者说这是一种终极符法。

若说“符法是道门灵修的哲学”,则“咒法”就是这种灵修的最高升华,古语有云:“若知书符穷,惹得鬼神惊;不知书符穷,惹的鬼神笑”,书符穷尽之时便是咒法,一咒之出,便是鬼神也要惊惶失措,但似这等具有引动天地之威的*能素不轻易许人,所以在丹修界中,咒法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具有毁天灭地的传说般存在,能施咒法者固然是寥若星辰,即便能有此*能者,若非已存了放弃一切之心,也必不敢冒然运行此法。

与咒法大威能相对应的是行咒时的艰难,这不仅仅在于对行咒人的境界修为要求奇高,也不在于布行一个咒法需要耗时极长,行放符法时,那怕是高阶符法,用的都是符图,但支撑咒法的却无一例外都是符阵。跟这一切比起来,咒法最大的禁忌还在于对行咒人损伤,这种损伤包括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修为及身体上的,若是数个境界高深者共行一个咒法还好,若是单身一人悍然引动咒法,因咒法需要的丹力实在太多,行咒人极有可能因无法应付咒阵无休止的丹力索求而半途而废,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丹力枯竭的行咒人轻则会丹元碎毁,重则将直接导致全身精血尽失而死;与修为及身体上的损伤比起来,更严重的还在于一旦决定行咒,就意味着行咒人彻底放弃了对“解脱大道”的追求,咒法威能太大,一旦引动必将大伤天和,纵然有修为极高之辈能成功行咒而不遭其反噬,则于大道之上也终生再能寸进。

一得一失。咒法大威能的背后不仅是行咒的高门槛,更有难以承受的代价,近数百年来,从无一个丹修愿意顶着生死之险,一去无回的代价冒然行咒,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遂使咒法之说渐渐成为了一个流传在口头上地传说。说说,也仅只限于说说而已。

数百年没有出现过的咒法在玄都观摆开了符阵,不是玄会的心不够细致。也不是他计算不到,他只是根本就料想不到为了徐安然,虚平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行咒!这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虚平疯了,虽然玄会抓徐安然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是虚平眼下所作的一切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看着眼前已经展开的咒阵。玄会纵然有心,也已无法再去制止。咒法是一头最残暴的凶兽,不仅在于它地威能。也在于咒阵一经引动后,便已超出了人力可控的范围,凡有人踏入咒阵,都必将成为这头凶兽攫取丹力的来源。

关押着绝世凶兽的笼子,开启笼门或许容易,但要将已开始咆哮蹿行的凶兽再次锁进笼中,却是千难万难。这世间有许多力量本已超出了人力控制的界限。这便如三岁孩童舞动百斤大刀,无论这孩童怎样收场,都必将受巨力反震所伤,而试图上前阻止这种行为的人,也难逃池鱼之殃。

天衍大阵以气机引动,其辨别敌我地方式也纯凭气机,作为符箓道法中的终极咒符,无论是行符地丹修还是咒法所用的丹力都是至纯至正,并无丝毫与天衍大阵相互抵触。

六天来日日打扮成小商贩模样来玄都观中布置这个隐形咒阵,花费六天光阴只为布置这一个咒法,星陨咒一经引动,顿时近十亩方圆地咒阵上青蒙蒙一片,且随着时间的每一刻推移,这片青色便越来越深,渐次由青转碧。

虚空而立的玄会看着这一幕,遂将目光投向了脚下这一片辉煌的玄都观宇,这片观宇是否还能存在全然决定于虚平行咒地结果,若是行咒不成也就罢了,一旦咒法成功,“纵然还能剩下些零星观舍,这玄都山怕也该是狼藉一片了吧?”。

在玄都观中一住二十七年,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纵然心志坚毅如玄会,也忍不住一阵伤感浮上心头。但当他转过眼神看到离玄都观不远处的帝京城墙时,眸子里的伤感一闪而逝,面临灭观之灾地玄会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少年人才有的狂热。

他的眼神越过了帝京城墙内的千门万户,越过了熙熙攘攘无比繁华的一百零八坊,径直投向了龙首原上那一片辉辉煌煌的殿宇,那里是皇城所在,宫城所在,那里不仅住着抚有四海的天子,更有那座人所不知的“宗圣宫”。

满天下的人都以为玄都观是教门核心所在,但玄会却真真切切的知道,把持着道门方向的却是那座坐落于宫城内的宗圣宫,这座没有一个服侍小道士,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宫观牢牢压在玄都观头顶上。

没有人知道这座宫观里到底住了多少丹修,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丹修的修为到底进入了那重境界层级,玄会唯一知道的是能进入宗圣宫的丹修最低也已迈过金丹层级,他只知道当数十年前唯罗王纵横天下,群道束手时,宗圣宫仅仅走出了一个销声匿迹二十年的玄苦,便将威风不可一世的唯罗王逼的自甘隐没,数十年来不下平安州灵台山半步。

经此一事后,玄苦成为了宗圣宫明面上的代言人,也正是他强行阻断了玄都观的“国教合一”之路,这一压就是数十年,相较于明面上的玄都观大道正,方今天子明显更信任玄苦,虽然顶着天下第一大观的名头,但每当天家有蘸斋法事,却无一例外的是放在宗圣宫中举行,而几次玄会应召进宫时所见,天子见了玄苦时竟然执的是弟子之礼。

当初见到这种情况时,玄会曾一度绝望,直到大道正玄静隐隐透话之

息的他才又看到光明,原来宗圣宫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宫中也存在着种种分歧。国、教合一,原来将教门推上前所未有的辉煌并不仅仅只是他们几人的梦想而已。

玄静既不会说,玄会没有去问玄静的消息到底从何而来,他现在知道的就是关节点在玄苦身上,只要能扳倒玄苦,从长期而言或许就会改变迷雾一般的宗圣宫中的局势,而从最直接地利益着眼,没有了玄苦的阻挠,江南道门一举接掌军权的企图就会顺利实现。

以今日玄苦的地位已难直接动摇。猛虎难打,那么就从虎崽子身上着手。

玄苦,虚平,徐安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一条绝妙的好线。

看着辉煌繁华的帝京,想着如画江山尽入教门之手。玄会心中的火热将那点伤感烧的干干净净,此刻他甚至有些期盼虚平能够行咒成功。数十年间教门蹑手蹑脚的如同一潭死水,是该有一把燎原火焰将这死水烧开烧沸。不破不立,若能换来这样地局面,区区一个玄都观又算得了什么?

正在玄会的心思由惊讶到伤感,再到激昂乃至期盼的当口儿。玄都观内山门中的青石山场上原本青蒙蒙一片的符阵已变为深碧一片,随着咒阵运转,甚至连天象也开始感应生变。

玄都观上空赤红一片的火烧云似被什么吸引着一般慢慢汇集成一片,恰似一片染血的锦被般将这座辉煌观宇地上空紧紧笼罩住。

原本颇有些宁静的血红云霞随着下方地阵势开始搅动起来。先是云聚云散,再到上下翻滚,这景象就如同一口煮着血水的锅,由安静到搅动,迎接着最后地沸腾。

“咒法发动必能毁掉玄都观中天衍大阵之根基,届时我等一起冲出”,徐安然对于隐机满带凄凉的话语直若未闻,此时的他全副心神都内敛在了三寸灵台处的那盏青灯上。

由虚平丹身元符所化地青灯自从刚才蓦然点亮后便灼灼不熄,且随着外间星陨咒阵的运转而青光吞吐不定,借由这应和着丹力波动的青灯光芒,徐安然心识的触角莫名地伸入了虚平识海深处。

虚平等徐安然的关爱是润物无声的含蓄,表面看来他始终是那副恬淡寂静的模样,所以徐安然虽然在大心川中呆了一年有余,但与虚平之间始终算不得亲近。

从没有一刻,徐安然的心这般与虚平贴近,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虚平表面淡然下的愤懑与不甘,对道门现状的不满,师徒情分的束缚,男女情爱的无奈,徐安然从没想到他这个淡逸如仙的师父心中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且一背就是数十年。

愤懑,惆怅,无奈,憾恨,借由心识相连,在这一刻徐安然突然明白了虚平,明白了这个表面与内心严重不符的师父,同样,他也感受到了虚平为解救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绝。

这份决绝中有愤然,有遗憾,甚或还有一份解脱身心囚笼的期盼,而其中浓郁最深的却是那份不必言说的慈爱,感受到这一点时,纵然身临酷刑依然坚钢的徐安然眼角处终于滑落了串串泪水。

驱动心神借由丹身元符与虚平的心识魂魄紧紧相连,徐安然现在根本无心他顾,如果毁灭已经是虚平必然的结局,他也要借助这枚丹身元符在最后的毁灭之前尽可能多的抢出虚平的魂魄。

眼见徐安然如泥塑土偶一般动也不动,隐机正要与他说话时,却觉背后的衣角一紧,扭头看去时,却是一身女冠打扮的晨丫头正满脸惶急的手指着山场对侧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