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老董登上去北宫德阳殿的车。汉朝过年的典礼虽然繁琐,但过了大年初一,朝廷也就放假了。 但今日,天子临时召开朝会,商讨处置关东士人起兵一事。 感受着初春的清冷, 老董裹了裹身上厚重的朝服,将暖手的小铜壶放在胸口处腾腾后,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那些朝臣的心凉不凉,反正关东那些家伙弄得老夫过不好年,朝中这些内应也白想好过!” “来呗,互相伤害呀……放假时加班吧你们, 品尝下一千八百多年后的福报!” 就在此时,外面卖报的小郎君已开始卖力吆喝:“号外号外, 特大消息, 关东逆臣以下犯上、起兵作乱,简直不为人子!”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 “在朝堂时,你说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这辈子都会忠于太尉。外放出去,你就说是兄弟跟我一起去砍太尉!” 老董闻言不由笑了,掀开车帘吩咐典韦道:“买份报简来……顺便让马车走慢点,瞧瞧这波舆论攻势效果如何。” 如此有噱头的标题,让卖报小郎君们的生意当即迎来开门红。原本冷清的街道,不少府门瞬间被打开,纷纷招呼:“来上一份儿!” 老董先慢条斯理地看完报简内容,忍不住又想击节赞叹:阮瑀和路粹这俩家伙,真是生错了年代,要是在自己前世,早靠着那波媒体红利实现财富自由了。 昨天下午自己只是帮忙想了下标题, 传达了下写作目的,没想到俩人今天的文章,便如此精彩。 通篇没一句骂人的话,却把关东那群士人忘恩负义、包藏祸心写得淋漓尽致。顺带还把朝堂上那些非蠢既坏的公卿大臣,一并给骂了进去。 至于自己那是一个字没提,可通过这些家伙的对此,一下就显得十分伟光正! “无父无君之徒,还有何脸面举兵!”一名士子看罢,怫然甩袖,怒发冲冠:“分明就是群祸乱天下的逆贼叛党!” “啧啧啧……年前在洛阳时乖得跟猫一样,一出去就举兵造反要讨伐太尉,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之人!” “就这,还出身四世三公呢,剩下的也都是天下名士……我呸!”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世风败坏、道德沦丧,乱世将至,我大汉妖孽丛生呐!” “太尉为党人平反,又征辟他们入朝为官, 就这还不知足……做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捏!” 听着车窗外激愤不已的议论,老董不由露出满意笑容:要的就是这效果, 实质伤害几乎没有,但侮辱性极强。 士人不是有着很高的社会名望么,咱就从这点先下手。只要锄头抡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这波呀,这波叫优势在我! 很快到了北宫德阳殿,又是一套繁琐的朝会礼仪。 好在扬尘舞拜,老董已有一些心得:只要在心中将缓慢悠长的朝乐,换成《酒醉的蝴蝶》旋律,便会发现这支队伍跳得……针不戳! 瞬间他就通了,惊喜发现广场舞居然也是有传承的! 再看袁隗那些家伙一个个手持笏板,手里还多着一份报简,脸色也苦大仇深、怒不敢言,登时更觉跳完后神清气爽。 忍不住上前招呼,道:“太傅,就是关东群雄讨伐老夫嘛,多大点事儿,闹得诸位大早起还要过来,真是……” “太尉……”袁隗眼神躲闪,身子微颤,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关东那些人实在太不像话,惹得天子如此烦忧,亦是吾等无能呐。” 老董闻言,顿时就没了跟他聊下去的兴趣:又是废话文学? 昨天你们已经展示过了,上来表示老夫说得很好,然后就是要老夫下次别说了,听你们的。 反正关东士人是不对,但他们都只是些几十岁的孩子,大家也都不容易。来都来了,让他们道个歉不就行了嘛。 当然,若是一不小心杀入洛阳,砍了老夫的脑袋,你们也是不负责的。 “太傅,上次老夫听你这么说,还是在上次。” 说完,老董抬腿便向德阳殿走去,留下袁隗一脸沉思,深觉这番话好似意有所指、暗藏玄机…… “诸位爱卿,今日朕召集尔等,乃是为昨日关东士人起兵一事!”今日刘协明显与昨日不同,腰板儿挺得很直,声音也洪亮许多。 说着还不由看了一眼老董,见老董含笑点头后,神色更加自信。 “陛下,”袁隗又当即出列,道:“关东士人起兵一事,分明只是个误会。近日洛阳城中的报简,评价却多有偏颇。” “有小事放大、激化矛盾之嫌,恳请陛下速速降诏抚慰关东士人,以免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臣亦是这个意……”司徒黄琬随即又要出列,不料却被老董起身一屁股挤到一旁,道:“陛下,报简之言不过就事论事。” 一个闪现后,他直接上去开团:“尚书许靖,博士阮瑀、路粹妙笔生花,使得城中百姓拨云见日,老夫认为当重重有赏!” “一派胡言!”见老董直接撕破脸皮,黄琬当即叱喝:“尚书许靖,博士阮瑀、路粹不识大局,挑唆纷争,唯恐天下不乱!如此胆大狂悖之徒,不惩不足以正威仪!” “哦?……”刘协似乎听了进去,问道:“依司徒之见,当如何处置?” “罢官革职!”黄琬当即回复,道:“朝廷当中,岂能容此等恣意胡来之人?若人人如此,大汉威仪何在!” “威仪?”刘协当即冷笑,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厌恶和嘲讽:“如此说来,那些关东郡守刺史不思恪忠职守,率众引兵作乱,便不算有损大汉威仪了?” 黄琬瞬间哑口无言,满面愕然地看着玉阶上十岁少年,想不通这平日唯唯诺诺的天子……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怎么一下雄起了? 没想到上来就如此刺激的老董,当即又来一招背刺补刀:“黄司徒,人家只是写写文章便要被罢官革职,关东士人们起兵造反,你却还要让朝廷乖乖去舔?” “如此一来,到底谁是君,谁是臣?……他们犯上作乱,朝廷还要卑躬屈膝,陛下岂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汝,汝休要胡说,老臣并非此意……”事态变化如此之快,猝不及防的黄琬有些招架不住。 “陛下!”大鸿胪韩融赶紧出列,死死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关东士人引兵前来意欲为何,我等尚且不知,然绝非是要犯上作乱。” “遇事不可一概而论,更不可武断乱为。依臣之见,朝廷当先派人探明来意,方可对症下药。” 老董忍不住便笑了,从袖中掏出一封帛绢来,道:“人家可没有不讲武德,来偷、来骗,偷袭老夫这五十多岁的太尉,早发布了檄文。” 说着,高声朗诵起来:“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趁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残害朝臣,斩刈忠良,发掘陵墓,虐及鬼神,淫乱后宫,玷污太后。过恶蒸皇天,浊秽薰后土!” “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至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言罢,微笑环顾满朝公卿大臣,道:“老夫粗鄙不文,没啥文化。但诸位都饱读经书,学识渊博……来,谁给老夫翻译翻译,这檄文到底啥意思?”